建元三年秋長安城
子時的梆子聲剛過第三響,禦史大夫戰琦的馬車碾過未央宮前的青石板。車簾被夜風掀起一角,露出他緊握青銅符節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三日前先帝陵寢的異常震動,此刻想來仍令他後頸發涼。
"大人,到了。"車夫壓低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戰琦掀開車簾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本該重兵把守的霸陵神道空無一人,月光在九丈高的闕樓飛簷上流淌,將那些鎮壓邪祟的獬豸雕像映得森然可怖。他摸向腰間魚符的動作忽地頓住——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
"點燈!"戰琦厲喝出聲的刹那,三十名玄甲衛同時舉起鬆明火把。躍動的火光中,神道兩側的柏樹林裡赫然倒伏著數十具禁軍屍體,他們咽喉處的血洞還在汩汩冒血,顯然斃命不過半柱香時間。
突然,地底傳來沉悶的機括轉動聲。戰琦循聲望去,隻見先帝享殿前的青銅龜趺竟緩緩移開,露出黑黢黢的洞口。八個披著玄色鬥篷的身影抬著鎏金棺槨魚貫而出,為首之人手持的青銅鈴鐺在月色下泛著幽光。
"攔住他們!"戰琦揮劍前指,玄甲衛的弩箭破空聲與鬥篷人的鈴鐺聲同時響起。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弩箭在距離鬥篷人三尺處突然墜地,仿佛撞上了無形的牆壁。
持鈴人轉頭看向戰琦,兜帽下的嘴角勾起冷笑。他搖動鈴鐺的節奏陡然加快,享殿兩側的鎮墓石獸竟開始簌簌落灰。當第一具活人俑從石像中破殼而出時,戰琦終於看清那些"石像"的真麵目——竟是用活人澆鑄的陶俑!
"退!快退!"戰琦嘶吼著揮劍劈開撲來的陶俑,腥臭的黑色液體從陶殼裂縫中噴濺而出。混亂中他瞥見棺槨縫隙間露出的金絲紋樣,那是唯有天子才能使用的十二章紋。
子時三刻戰琦府邸
書房內的青銅漏壺滴到第七聲時,戰琦終於拚湊出虎符上的密文。當他將虎符缺口對準北境輿圖的某個標記時,冷汗瞬間浸透中衣——那個位置根本不是邊關要塞,而是高祖皇帝封存赤霄劍的雲夢澤禁地。
突然,窗欞發出細微的響動。戰琦反手將虎符塞進硯台暗格,劍鋒已然出鞘三寸。三道黑影從不同方向破窗而入,他們的彎刀在月光下泛著藍芒,刀法卻是標準的北軍製式。
第一刀劈碎案幾時,戰琦終於看清刺客衣襟內繡著的銀狼圖騰。這不是匈奴死士,而是本該鎮守蕭關的北軍精銳!電光石火間,他想起三日前審問陶俑工匠時,那個老匠人臨死前嘶吼的"銀狼噬日,天命......"
第二刀擦著咽喉掠過時,戰琦突然聞到熟悉的檀香味。一道白綾從天而降纏住刺客手腕,緋色宮裝的女子翩然落在梁間,她鬢邊的金步搖在廝殺聲中紋絲不動。
"大人可知,"女子旋身避開刀鋒,聲音清冷如碎玉,"虎符調動的根本不是北軍?"她的袖箭精準穿透第三個刺客的咽喉,"三年前陣亡的驃騎將軍霍鋒,此刻正帶著五千鬼麵軍在雲夢澤等您。"
霍鋒這個名字像根生鏽的鐵釘紮進戰琦太陽穴。三年前陽關大捷的慶功宴上,他親眼看著這位年輕將軍飲下禦賜鴆酒——因擅自追擊匈奴殘部導致五千精騎葬身沙暴。可眼前女子袖箭上的狼頭紋,分明與當年霍家軍的圖騰一模一樣。
"叮——"
女子耳墜突然發出蜂鳴,她臉色驟變,扯著戰琦滾入書架後的暗道。幾乎同時,書房四壁滲出粘稠的黑液,那些被殺的刺客屍體竟抽搐著站起,關節發出陶土開裂的脆響。
"這是陰兵借道!"女子往戰琦掌心塞入冰涼的玉蟬,"含在舌下,能騙過他們的屍氣感知。"
暗道石階盤旋向下,戰琦的魚符開始發燙。當眼前出現地下運河時,他終於認出這是漢武帝修建的"陰渠",但本該乾涸的水道此刻奔湧著猩紅液體。九具懸棺順著血水漂流,棺蓋上用朱砂畫著扭曲的星圖。
"看水紋。"女子突然按住他肩膀。血河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金箔,拚成《山海經》中"女醜之屍"的圖案。戰琦猛然想起,那夜先帝棺槨上的十二章紋裡,唯獨缺了象征巫術的黼紋。
一聲詭異的蛙鳴從懸棺中傳出,戰琦的玉蟬突然在口中震動。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分裂成三個:一個正在腐爛,一個長出鱗片,還有一個在撫摸腰間的虎符。
"閉眼!"女子用白綾纏住他手腕,"這是雲夢澤的蜃霧,能照出人心中最恐懼的未來。"
緋衣女子袖中射出的銀針在燭火下泛起幽藍,戰琦認出這是蜀中唐門的"九霄環佩"。女子腳尖輕點案上滴血的人頭,染血的素手掀開刺客麵皮,露出下麵青紫色的圖騰——本該出現在南越巫祝額頭的巴蛇紋。
"大人可聽說過"三軍易主"的童謠?"女子將染血的白綾纏回臂間,"北軍銀狼噬日,南軍巴蛇吞象,羽林...嗬..."她突然揮袖打翻燭台,在黑暗中壓低聲音:"當年周亞夫將軍餓死前,在囚室牆上畫了七隻倒懸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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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琦按住腰間虎符,突然想起那日闖入太後寢宮時,鳳榻後的屏風上正是七蝠捧月圖。月光透過窗欞將女子鬢邊步搖的影子投在牆上,那分明是把縮小的吳鉤!
"你是誰的人?"戰琦劍鋒轉向女子咽喉。
回答他的是驟然響起的編鐘聲。來自未央宮方向的音波震得梁柱簌簌落灰,女子突然痛苦跪地,耳中爬出半截晶瑩的玉蟬。她掙紮著扯開衣襟,心口處浮現出北鬥狀的光斑:"去太液池...水底...咳...龍首原的倒影..."
第五幕:鏡淵迷城
子時的太液池泛著詭異的紅光,戰琦口含犀角潛入水中。本該冰冷的池水卻滾燙如沸,腰間虎符突然劇烈震動。在池底淤泥中,他摸到了刻有十二時辰的青銅輪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