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拉回到昨天。
秋陽帶著點怯生生的暖,透過薄雲灑在康複中心的大門上。
門口的柏油路被車輪碾得發亮,不斷有印著“康複輔助”字樣的麵包車和昂貴私家車進進出出,車牌不僅有本地的,還夾雜著很多外地牌照,車身上沾著長途奔波的風塵。
這家康複中心在全國都很有名。
大門是自動伸縮的,銀灰色的欄杆隨著車輛起降,旁邊崗亭裡的保安穿著挺括的製服,對每輛車都微微頷首,透著專業的嚴謹。
與其他昂貴的小汽車不同,唐母開著輛半舊的二手白色小轎車,緩緩駛入大門時,後視鏡裡映出唐小小乖巧的小臉蛋。
小姑娘穿著粉色的外套,雙手正輕輕搭在自己毫無知覺的腿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褲料——那是條加了彈性麵料的褲子,方便做動作,卻遮不住雙腿始終無法自然彎曲的僵硬。
“小小今天也要加油哦~~~”
唐母的聲音從駕駛座飄過來,帶著刻意放得極柔的笑意,眼角的細紋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清晰,聲音溫柔:“媽媽會在旁邊一直陪著小小,給小小加油,小小最棒了。”
唐小小抬起頭,鏡子裡的小姑娘睫毛很長、很翹。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又明又亮。
她對著鏡子裡的媽媽甜甜一笑,露出兩顆小小的梨渦:
“好呀,小小會好好加油噠!一定能多抬起來一點點!”
說著,還輕輕眨了眨眼,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眼裡的那點不易察覺的失落和痛苦藏匿起來。
苦苦的心,卻要笑出最甜的笑容。
彆說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就連大多數成年人都承受不住。
看著女兒這副小天使模樣,唐母的喉間一緊,下意識移開視線,目光緊緊盯著前方的大樓,不敢再看哪怕一眼,隻能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握著方向盤的兩隻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帶著手腕都有些發僵。
車窗外的秋景一晃而過,可她眼裡卻像是什麼都看不見,隻有好幾次碰到女兒早上醒來時——摸向自己雙腿的茫然眼神。
痛。
真的很痛心。
如果可以,唐母真想把這無法站立的酷刑都攬到自己身上,哪怕折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想換女兒能健健康康、蹦能跳地奔向自己。
鼻尖一陣發酸,她趕緊深吸一口氣,把那點翻湧的淚意硬生生壓了回去。
幾分鐘後,二手車“吱呀”一聲停在地下車庫的專屬車位上,水泥地麵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點機器運轉的微熱氣息。
早就候在車位旁的三個女性工作人員立刻迎上來,她們穿著淺藍色的製服,胸前彆著“康複師”的銘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為首的康複師姓李,年紀比較大,這邊人都習慣喊她李姨。
李姨熟稔地打開後備箱,取出折疊輪椅——這款輪椅是中心提供的,黑色的金屬架擦得發亮,坐墊鋪著柔軟的記憶棉。
“唐女士早,小小早呀。”
李姨彎下腰,動作輕柔地將唐小小從副駕抱出來,她的手臂結實有力,抱得又穩又輕,生怕碰疼了孩子,誇讚道:“小小今天的精神很不錯哦!”
唐小小被放到輪椅上,小手緊緊抓住輪椅扶手,笑著點頭:“李阿姨早!”
唐母跟在旁邊,看著工作人員熟練地調整輪椅高度,心裡既有依賴,又有點隱秘的無奈——這一流的服務背後,是每個月像流水一樣花出去的費用,她和丈夫幾乎把所有積蓄都投在了這裡,車也換成了可以代步就行的二手車。
很苦,壓力很大——可隻要能讓女兒有一絲希望,就覺得值。
“今天的計劃是先做下肢微電刺激,然後練關節活動度,最後試試站立架。”
李姨一邊推著輪椅往電梯口走,一邊跟唐母交代:“小小上次左膝的活動度進步了.....呢,繼續加油就有突破......。”
唐母聽著根本不算進步的進步,連忙點頭,聲音有點發啞:“麻煩你們了,辛苦辛苦。”
“不麻煩,都是為了小小。”說著,李姨彎腰湊到唐小小的耳邊:“小小,媽媽、阿姨和姐姐們都會陪著你,加油!”
“嗯呐,加油!”
唐小小揮舞起手臂,笑得一臉天真,好似能淨化心靈。
折翼天使,不過如此。
電梯是醫用的,空間寬敞,內壁貼著防撞條。
上升時,唐小小趴在輪椅扶手上,看著電梯數字一點點跳動,小聲問:“媽媽,今天要訓練多久呀?”
唐母蹲下身,幫她理了理額前的柔順碎發,指尖帶著點涼:“幾個小時就好,小小最棒了,一定能堅持住,對不對?”
“嗯呐,小小會努力噠。”
電梯“叮”地停在五樓,門開後是條長長的走廊,牆麵刷著淡綠色的漆,上麵貼著孩子們的畫作——有歪歪扭扭的太陽,有牽著小手的媽媽,還有畫著輪椅的小人,每幅畫下麵都寫著“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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