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輕聲開口,問了一個與案件看似無關的問題:“哥哥,以前……在那個世界的時候,你也經常這樣嗎?那時候你會離開軍營或府邸,都是去處理各種離奇的事件嗎?”
那時候棠溪塵確實會離開,但是他不願意讓陸厭跟著,陸厭也聽話得很,他不讓去就不去了。
棠溪塵正在檢查電腦桌的抽屜,聞言動作一頓,轉頭看向陸厭,有些意外:“怎麼突然問這個?”
陸厭一直都很少問這些事,從前每次他出去解決完事件回來,他問的永遠不是什麼事,而是自己有沒有吃飯。
陸厭的目光很乾淨,帶著純粹的關切:“處理這些……看到這些人的結局,會不會消耗哥哥的情緒?讓你……難受?”
他問得很小心,似乎在斟酌詞句,擔心觸動什麼。
他魂魄融合後,情感感知更敏銳了,能察覺到這些死亡背後隱藏的孤獨、絕望或偏執,如果每次棠溪塵都會感受到那些……
他會不會難過?
而且那時候的棠溪塵年紀還那麼小,小小的哥哥怎麼處理這些情緒的呢?
棠溪塵看著陸厭認真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擔憂。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陸厭麵前,抬手輕輕拂開他額前的一縷銀發,眼神溫和而通透:“不會。”
他回答得很肯定,語氣難得的帶著一絲認真和溫和:“見得多了,心便如鏡。道家講‘太上忘情’,並非無情,而是不為情所滯,不為境所轉。我們處理的是‘事’,是因果業力糾纏顯現的‘果’。看清根源,斬斷孽緣,送魂歸處,便是我們的職責。代入其中,過於沉溺於死者的悲喜,反而會蒙蔽雙眼,影響判斷,甚至可能被怨念趁虛而入。”
他頓了頓,看著陸厭清澈的眼眸,聲音更柔和了些:“就像醫者,見慣生死,心懷悲憫,但若每次都為病患的苦痛感同身受、無法抽離,又如何能冷靜施救?我們亦是如此。護持生者,超度亡者,循道而行,心自清明。”
雖然確實會痛心,會生氣,會有各種各樣的情緒,但是解決之後,他們就該抽離了。
棠溪塵看著陸厭那雙清澈專注、映著自己身影的銀灰色眼眸,心中也有些擔憂。
他抬起手,溫熱的掌心輕輕捧住陸厭微涼的臉頰,指腹在他光滑的肌膚上摩挲了一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阿厭,”
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你現在能感知到的情緒、念頭,甚至那些無形的‘痕跡’,會比以前多得多,也清晰得多,這是好事,但是對於你來說也是考驗。”
他頓了頓,直視著陸厭的眼睛,仿佛要將這份叮囑刻進他的心裡,“要學會處理它們,明白嗎?就像水過石不留痕。看得清,辨得明,但心湖不可輕易被攪動。尤其是那些負麵的、絕望的、扭曲的情緒,它們如同汙穢的塵埃,看見了,拂去便是,切莫讓它們沾染了你的心神。”
他擔心自己這個算是自己一手帶大、心思純粹如琉璃的少年,驟然接觸到世間更多的陰暗麵,他怕他會被那些沉重的情緒所困擾。
他的阿厭太單純也太純粹了……
魂飛魄散都沒變成厲鬼的傻小狗。
陸厭感受著臉上傳來的溫熱觸感和棠溪塵毫不掩飾的關切,心尖仿佛被暖流包裹。
他乖巧地點頭,長長的銀睫垂下,又抬起,眼神溫順得像隻收起利爪的大狗:“嗯,哥哥,我明白的。”
他的聲音清冷依舊,卻帶著對棠溪塵話語無條件的順從。
然而,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心底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
消耗?影響?
陸厭的感知確實變得敏銳了。
他能“嗅”到這房間裡殘留的空洞平靜,能“觸摸”到死者生前對虛擬世界的狂熱眷戀,甚至能隱隱感受到那最終選擇在冰寒中“乾淨”離去的決絕意誌。
這些信息如同溪流般淌過他的意識。
但它們真的能“影響”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