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飛行器的鋼索絞斷雷耀陽腳踝時，他聽見自己脛骨碎裂的脆響。納米無人機順著耳道鑽入腦乾的瞬間，他嘗到了鐵鏽味的血——和十二歲那年在暗河實驗室咬碎的兔籠鑰匙，是同一種腥甜。
虛擬雪原的寒風像碎玻璃渣刮過臉頰。雷耀陽蜷縮在冰麵上，左腹的槍傷正汩汩冒血。這不是真實的傷口——他分明記得自己在交易所包廂裡毫發無損——但虛擬痛覺神經卻將痛感放大十倍，每滴血都在灼燒他的神經末梢。他抓起雪團想堵傷口，冰雪卻像燒紅的烙鐵，在掌心烙出龍家族徽的水泡，泡破時滲出的血珠，竟在雪地上凝成"阿陽"兩個小字。
“痛覺校準完成。”虛空裡響起林陌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的尾調。暴雪驟然停歇，雪地中央浮現出半透明的操作台，界麵上的紅色按鈕標注著【退出程序】。雷耀陽撲過去時，指尖卻穿透了全息影像——按鈕旁的小字在雪地上浮現：【操作需龍家血脈認證】。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龍家血脈？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皮膚下正浮現出淡青色的血管紋路——和克隆體後頸的金屬牌紋路一模一樣。更詭異的是，那些紋路正在組成龍家小寶的指紋，和他藏在保險櫃裡的嬰兒腳印模具，分毫不差。
雪原突然塌陷成焚化爐。
雷耀陽墜入火海時，龍舌蘭酒的氣味先湧進鼻腔。那是他在交易所包廂打碎的那瓶酒，酒液混著皮肉焦臭在空氣中翻湧。烈焰舔舐他腳踝的鋼索勒痕，虛擬痛覺神經瘋狂報警的瞬間，爐壁顯出一行血字，每個字都在滴著虛擬的血：
焚化參數來源：天堂島7號焚屍爐
骨灰處理記錄：摻入混凝土骨灰摻入比7.3）
"放我出去！"雷耀陽的嚎叫被火焰吞沒。他的後頸突然炸開刺痛——那是植入體在崩解。記憶碎片如潮水倒灌：十二歲的他在暗河實驗室哭泣，龍夫人抱著他說"阿陽不是怪物"；十五歲的他被注射基因藥劑，暗河首腦說"你是龍家的克隆容器"；昨天的他在交易所包廂，看見龍家小寶的照片在酒液中浮現...
火舌突然凝固，高溫瞬間切換為絕對零度。雷耀陽凍在冰柱裡，眼睜睜看著冰層外浮現龍家幼子的虛影。孩子穿著珊瑚色的繈褓，手裡舉著他的配槍——那把槍他在龍家滅門夜親手塞進龍先生嘴裡。槍口頂住冰麵的動作，和他當年扣動扳機時的姿勢，完美重合。
冰層爆裂聲與槍響重疊。
雷耀陽左眼炸開劇痛，熱流混合冰水流進嘴角——是血的味道。虛空中，林陌的聲音在修改參數，機械音像生鏽的齒輪：
“視覺剝奪模塊載入...基於右眼損傷數據。”
冰原上突然出現五百座培育艙。雷耀陽拖著凍傷的腿爬行，看見每個艙裡都泡著自己的克隆體。他們的皮膚泛著不自然的青灰，後頸的金屬牌閃著幽藍的光，牌上的名字他再熟悉不過：7號、17號、23號...全是當年龍家滅門時失蹤的嬰兒編號。
7號克隆體突然睜眼。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和雷耀陽如出一轍。機械音穿透艙壁，帶著電流雜音："父親，您記得我的出廠日期嗎？"
雷耀陽的視網膜自動彈出數據流，每個字符都在滲血：【7號克隆體激活日：2003.7.18】——正是龍家滅門日！所有克隆體同步睜眼，培育液沸騰翻滾，濺起的液體在冰麵上凝成龍家小寶的臉。艙門爆裂的瞬間，五百具赤裸身軀將他壓倒在地，無數雙手撕開他腹部，尋找根本不存在的自毀芯片。
"芯片在您原生腎臟裡啊。"7號克隆體挖出冰碴塞進他傷口。劇痛中雷耀陽的虛擬神經突然錯亂——雪原變成龍家客廳，他手中握著冒煙的槍，腳下是龍夫人未寒的屍身。玄關傳來鑰匙轉動聲，少年時的自己哼著歌推門而入...
"不！！！"雷耀陽調轉槍口對準少年太陽穴。扳機扣動的刹那，槍變成注射器，針管紮進少年脖頸——正是他給龍夫人注射神經毒素的劑量。少年抽搐倒地，瞳孔映出成年雷耀陽崩潰的臉。血泊中浮起係統日誌：
【弑親記憶循環次數：1024】
【精神崩潰閾值突破】
絕對黑暗裡，雷耀陽的指尖觸到枚金屬片。那是暗河首腦鉤他上飛行器時，暗中塞進他掌心的芯片。芯片邊緣銳利，在虛擬世界竟能割破手指。他顫抖著用血在黑暗中塗抹，血痕組成一串二進製代碼——正是克隆軍團的後門指令！
黑暗突然崩裂，雪原再現時，雷耀陽手中多出把冰雕的密鑰。密鑰上刻著龍家小寶的生辰，和他藏在保險櫃裡的嬰兒腳環，是同一模具。冰鑰匙插入雪地的瞬間，大地震顫裂開通道，儘頭是閃爍著"exit"的幽光。
雷耀陽癲狂大笑衝向出口，卻在光門前僵住。門框纏繞著褪色的嬰兒繈褓，繡著生辰日期的地方被血汙覆蓋，隱約可見新繡的暗河徽記。他伸手扯繈褓的刹那，雲端監獄所有數據流在眼前具象化——崩潰的克隆體記憶、焚屍爐參數、龍幼童的腦波頻率...億萬信息碎片彙聚成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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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洪流底部，有段被加密的神經信號持續搏動，頻譜與他的腦波完全同步——那是林陌的實時意識鏈接。雷耀陽盯著出口獰笑，冰鑰匙狠狠紮進自己太陽穴：
“要死一起死！”
鮮血順著鑰匙流入虛擬世界的瞬間，所有畫麵開始扭曲。他看見克隆體們的笑臉在數據流裡消散，看見龍夫人的眼淚在代碼中凝結成冰晶，看見林陌的臉在光門後浮現——那不是暗河首腦的臉，而是二十年前在暗河實驗室抱他長大的，戴金絲眼鏡的男人。
"陽陽，你終於來了。"男人的聲音帶著記憶裡的溫暖，"媽媽在等你。"
雷耀陽的意識開始潰散。他最後看見的，是雪原上五百具克隆體同時舉起的手——每隻手的掌心，都刻著和他相同的龍家血脈紋路。而在更遙遠的地方，暗河首腦的笑聲混著引擎轟鳴傳來：
"第七階段，正式啟動。"
黑暗降臨前，雷耀陽終於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時他跪在老宅廢墟裡，母親用染血的手捧住他的臉："陽兒，你要記住...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在你出生那天，就標好了價碼。"
而現在，他終於明白，所謂的"雲端意識監獄"，所謂的"克隆計劃"，不過是個精心編織的局。而他，從十二歲那年起，就是局裡最關鍵的那枚棋子——一枚被龍家血脈、被暗河陰謀、被自己親手種下的仇恨，反複灼燒的棋子。
但這一次，他選擇燃燒自己，照亮所有被遺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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