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蓋之下,時間仿佛被凍結,卻又以另一種令人心悸的方式流逝。祭壇巨廳的穹頂,那些嵌在幽藍寒冰深處的熒光石,正進行著詭異的呼吸。明,滅。明,滅。每一次亮起,都如星辰在極地永夜中艱難地眨動眼睛;每一次熄滅,便似無形的巨口吞噬掉最後一絲微光,將無邊的、沉重的黑暗重新壓回三人肩頭。冰冷徹骨的空氣裡,隻有熒光石明滅時發出的微弱“嗡”聲,以及三人壓抑的呼吸。
陳青梧裹緊了從冰棺旁找到的、帶著腐朽氣息的狼皮褥子,寒意依舊如同細密的針,透過衣物鑽進骨髓。她仰著頭,清亮的眸子緊緊追隨著那一片“呼吸”的穹頂星光,聲音在空曠的冰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這些石頭…它們像是在給什麼東西計數?”
陸子銘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在低溫下鏡片也蒙著白氣的眼鏡,手指凍得有些僵硬地翻動著從冰棺暗格裡拓印下來的古老禱文皮卷。羊皮紙邊緣卷曲,上麵用暗褐色的、疑似血液混合礦物的顏料書寫的盧恩符文,在熒光石明滅的光線下忽隱忽現。“獻祭…奧丁之眼…天穹之怒點亮歸途…”他喃喃念誦著艱澀的詞句,眉頭擰成了疙瘩,“關鍵肯定在‘天穹之怒’上!北歐神話裡,這通常指代…”
“極光。”張驍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斬釘截鐵。
他不知何時已盤膝坐在了那巨大的、中心有著斧刃狀凹槽的祭壇石台邊緣。青銅古劍橫放膝頭,劍身黯淡無光,卻透著一股沉凝的煞氣。張驍的目光並未停留在穹頂,而是穿透了厚厚的冰層與岩壁,仿佛遙望著格陵蘭永夜蒼穹的深處。卸嶺秘術獨有的觀星定脈之法在他體內悄然運轉,一絲微弱卻精純的“炁”在經脈中流轉,幫助他抵抗著刺骨的冰寒,也敏銳地捕捉著外界星辰與地脈的微妙律動。
“不是普通的極光,”張驍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凝重,“是‘尤米加裂隙’虛構設定,指代特定強極光現象)——傳說中奧丁神力最狂暴的顯化,能短暫撕裂現實與神話的帷幕。上一次大規模爆發,是在七十六年前。”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頭頂那片明滅不定的熒光穹頂,“它們,在呼應。呼吸的頻率,正在加快。”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穹頂上一塊原本節奏舒緩的熒光石猛地亮起,光芒刺眼了一瞬,隨即又黯淡下去,比之前任何一次熄滅都更快。緊接著,相鄰的幾塊石頭也出現了類似的“加速”閃爍。
一股無聲的電流瞬間竄過陳青梧和陸子銘的脊椎。加速!就像倒計時的秒表被無形的手撥快了!
“它在等!等極光達到最狂暴的那一刻!”陸子銘的聲音拔高了,帶著一絲學術狂熱被現實恐懼澆滅後的乾澀,“就像…就像等待引信燃儘的炸藥!”
張驍閉上眼,全力催動體內那點微薄的炁感,卸嶺秘術的觀星訣被他運轉到極致,精神如同細密的蛛網,努力捕捉著冰層之上、遙遠天穹傳來的微弱磁暴信息流。冰冷的氣流在他口鼻前凝成細小的白霧。片刻,他猛地睜開眼,瞳孔深處似有寒星炸裂,銳利得刺破黑暗。
“六個小時。”他吐出四個字,字字如冰珠砸落寒鐵,“最多六個小時。尤米加裂隙的能量峰值將撕裂格陵蘭的夜幕,降臨於此。”
“六小時?!”陳青梧倒抽一口涼氣,冰冷的空氣嗆得她肺葉生疼。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古劍”劍柄,冰冷的金屬觸感傳遞來一絲微弱的心安。時間!他們需要時間!解鎖祭壇的“鑰匙”——那柄隕鐵巨斧還躺在不遠處的冰麵上,斧柄纏繞的屍布裡藏著至關重要的星圖殘片。祭壇中央那深陷的斧刃凹槽,如同巨獸等待投喂的猙獰大口。還有那具被桃木釘封住七竅、躺在鯨骨黑棺裡的薩滿乾屍,它懷抱的鯊魚皮卷上完整的“奧丁之眼”星圖尚未完全解讀!這冰封的祭壇本身更是謎團重重,每一步都可能觸發致命的古老陷阱。
“時間不夠!”陸子銘臉色發白,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古老的禱文皮卷,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光是核對星圖殘片與完整‘奧丁之眼’,找出激活祭壇的正確星位軌跡,就需要大量時間!更彆說這鬼地方…”他環顧四周,熒光石明滅下的冰壁反射著幽幽冷光,巨大鯨骨遺骸在冰裂深處投下扭曲的陰影,“…隨時可能再塌一次!”
“不夠也得夠!”張驍霍然起身,青銅古劍嗆啷一聲被他抄在手中,劍尖斜指地麵,一股沉凝的氣勢陡然散開,暫時驅散了部分壓在心頭的冰冷絕望。“陸教授,禱文裡關於‘奧丁之眼’的激活步驟,尤其是星圖定位的部分,你主攻!青梧,你跟我來,隕鐵斧和屍布星圖殘片必須立刻就位!”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在這種絕境下,任何猶豫都是致命的毒藥。
陳青梧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眼神瞬間變得專注而銳利,如同她手中的古劍。“明白!”她應了一聲,緊跟在張驍身後,腳步踏在光滑如鏡的冰麵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向著冰廳角落那柄靜靜躺著的巨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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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銘看著兩人決然的背影,用力抹了一把臉,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他不再猶豫,迅速將拓印的禱文皮卷攤開在相對平整的一小塊冰麵上,又從懷裡掏出防水筆記本和強光手電,借著熒光石明滅的光線,如饑似渴地對照著皮卷上扭曲的符文和筆記本上他之前破譯的筆記,嘴裡念念有詞,手指在虛空中劃著複雜的星圖軌跡,完全沉浸到了與古老文字搏鬥的世界裡。
另一邊,張驍和陳青梧已來到隕鐵巨斧旁。這柄戰斧沉重異常,非金非石的暗沉斧身即使在微弱光線下也流動著星辰般細碎的光澤,斧刃處隱隱有冰藍色的寒氣纏繞。斧柄上,暗黃的屍布緊緊纏繞,透著不祥的氣息。
“小心點,”張驍低聲道,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冰壁和腳下冰麵,“這斧子邪性,之前搬動就引出了那些冰鬼。”
陳青梧點點頭,沒有貿然伸手,而是蹲下身,從隨身的工具包裡取出一雙薄如蟬翼卻堅韌異常的特製手套戴上——這是她“天工係統”解鎖的基礎防護裝備之一。她小心翼翼地捏住屍布一角,動作輕柔而穩定,如同在拆除一枚古老的炸彈引信。
“我來穩住斧身,你隻管剝離星圖。”張驍說著,一手握住冰冷的青銅劍柄,另一隻手則灌注了微弱的“炁”,掌心向下虛按在巨斧上方。一股無形的、帶著卸嶺力士搬山鎮物意味的沉穩力道籠罩住沉重的斧身,讓它如同焊死在冰麵上,紋絲不動。
陳青梧屏住呼吸,指尖灌注了一絲源自摸金校尉傳承的、對細微機括和物質紋理的敏銳感知力。她的動作極其精細,如同最頂尖的外科醫生。屍布曆經千年冰凍,早已脆弱不堪,稍有不慎就可能連同裡麵可能存在的星圖一起化為飛灰。她的指尖傳來布帛特有的粗糲感和一種陰冷的、仿佛能滲透骨髓的寒意。一點,一點,纏繞的屍布被層層剝離,露出裡麵深褐色、質地不明的某種薄片。
就在這時!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足以讓神經緊繃的兩人心臟驟停的碎裂聲,毫無征兆地從陳青梧腳下的冰麵傳來!
聲音雖小,在這死寂的冰廳裡卻如同驚雷炸響!
陳青梧的動作瞬間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她甚至能感覺到腳下傳來的、冰層在巨大壓力下即將崩潰前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極其細微的震動!
“彆動!”張驍的低吼如同炸雷,同時他虛按在巨斧上方的手掌猛地向下一壓!這一次,灌注了他此刻所能調動的全部“炁”!一股遠比之前渾厚、帶著山嶽般沉重鎮壓之意的力量轟然落下,不僅死死定住了巨斧,更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按住了陳青梧腳下那片發出哀鳴的冰麵!
冰麵的呻吟聲戛然而止,那細微的震動也瞬間平息。
冷汗,瞬間浸透了陳青梧的內衫,又被極寒凍得冰涼刺骨。她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隻有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己右腳下方的冰層上,一道新的、細如發絲卻猙獰無比的白色裂痕,正靜靜地躺在那裡,距離她的鞋跟邊緣不足一寸!
“呼……”陳青梧長長地、極其緩慢地吐出一口白氣,感覺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束縛跳出來。她小心翼翼地、以最輕微的動作,將重心極其緩慢地向左腳移動,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張驍的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維持這種程度的鎮壓對他此刻的修為消耗極大。他死死盯著那道裂痕,直到確認它暫時被自己的力量“凍結”住,才稍稍放鬆了一絲對炁的灌注,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好了…慢一點,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