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髓礦洞的墜落,仿佛沒有儘頭。陳青梧隻覺刺骨的寒意裹挾著失重感,狠狠砸穿了意識,隨後才是身體撞擊硬物的劇痛。眼前炸開一片混沌的金星,耳畔是張驍沉重的悶哼和冰層碎裂的劈啪聲,如同爆豆。
“老陸——!”張驍嘶啞的吼聲在封閉的冰窟裡回蕩,帶著一種陳青梧從未聽過的驚惶。
她艱難地撐起半邊身子,冰冷的濕意瞬間浸透了探險服。借著洞壁上那些幽藍、慘綠、詭紫交織的熒光菌叢散發的微光,勉強看清了環境。這是一個巨大的、仿佛由遠古巨獸掏空而成的冰下溶洞,穹頂高懸,垂下無數犬牙交錯的巨大冰棱,閃爍著不祥的寒芒。腳下並非純粹的冰,而是混雜著深褐色古老岩層和某種凝固的、類似樹脂的黑色物質。空氣濕冷得能擰出水,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混合著鐵鏽、朽木和奇異甜腥的腐敗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
“子銘呢?”陳青梧的聲音發顫,心臟狂跳,視線急切地掃過四周。
“沒掉一起!”張驍的聲音從幾米外傳來,他半跪在一塊凸起的岩台上,青銅劍插在身側冰層裡穩住身形,臉色鐵青,正急促地撕扯著背包帶,“狗日的冰裂!他掉進旁邊更深的那道縫裡了!”他指向不遠處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深不見底的狹窄冰隙,裂隙邊緣還殘留著新鮮剮蹭的痕跡和半截斷裂的登山繩。陸子銘的呼喊聲,微弱得如同蚊蚋,正斷斷續續地從那深淵般的縫隙中飄上來:“我…卡住了…下麵有東西…在動…”
恐懼瞬間攫住了陳青梧。她掙紮著想爬起來,膝蓋卻傳來鑽心的疼痛,低頭一看,褲腿被尖銳的冰棱劃開一道口子,血正慢慢洇開。就在她分神的這一刹那,一股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甜香,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鑽入了她的鼻腔。那香氣帶著一種詭異的誘惑力,讓她緊繃的神經莫名地鬆弛了一瞬。
視野,像滴入了濃墨的清水,開始暈染、扭曲。
“青梧?能動嗎?”張驍的聲音仿佛隔著厚重的毛玻璃傳來,帶著嗡嗡的回響。他已經整理好背包,青銅劍在手,正要向冰隙靠近。
陳青梧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我…還好…”她剛開口,眼前的景象驟然劇變!
腳下那些散發著熒光的菌叢,猛地膨脹、蠕動起來!無數色彩斑斕的孢子像微型煙花般從菌蓋下噴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片迷離的、散發著致命甜香的毒霧。原本嶙峋的冰壁扭曲融化,化作流淌著粘稠液體的血肉腔壁,那些垂下的冰棱,變成了一根根滴淌著腥黃膿液的巨大獠牙!
更恐怖的是張驍!他正回頭看來,那張熟悉的臉在熒光映照下,皮膚迅速變得青灰、乾癟,眼窩深陷,隻剩下兩點幽幽的鬼火。他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發出“嗬嗬”的、非人的笑聲,一步步向她走來,手中緊握的青銅劍,流淌著暗紅近黑的血漿!
“彆過來!”陳青梧駭得魂飛魄散,尖叫著向後猛縮,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她幾乎是本能地抽出腰間的“古劍”,劍鋒直指那個步步緊逼的“僵屍張驍”。冰冷的劍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明——這觸感不對!太冰冷了,不像活物!
“青梧!是我!你他媽中招了!彆看那些光!”真實的、帶著驚怒的吼聲如同炸雷,穿透了重重幻覺,猛地劈進陳青梧混亂的意識深處。那聲音裡的焦灼和熟悉感,像一根救命稻草。
僵屍的獰笑、流淌的膿血、惡臭的毒霧……這些恐怖的幻象如同劣質的幕布,被這聲怒吼狠狠撕開了一道裂縫!陳青梧用儘全身力氣,猛地一咬舌尖,劇痛伴隨著濃鬱的血腥味在口腔爆開!
眼前的“僵屍張驍”猛地一陣劇烈晃動,那張腐爛的臉龐上,屬於張驍真實的、焦急萬分的眼神如同破曉之光,艱難地穿透了幻象的層層迷霧,短暫地重合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陳青梧的心臟幾乎要衝破胸膛,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幻覺的侵蝕。她死死攥緊手中冰冷的古劍劍柄,如同攥住唯一的浮木,用儘殘存的理智和力氣,朝著與那“僵屍”撲來方向完全相反的側後方——一片看起來最為汙穢、流淌著膿液的“血肉牆壁”——狠狠撞了過去!
噗!
預想中粘稠惡心的觸感並未傳來。隻有堅硬、冰冷、帶著千年塵埃氣息的岩石。劇烈的碰撞讓她眼冒金星,肩胛骨傳來清晰的痛楚,卻也讓她混亂的視野再次清晰了半分。幻覺如同退潮般短暫地消退,她看到真實的張驍正一臉驚駭地撲向自己剛才站立的位置,而那裡,幾根鋒利如矛的冰棱正從穹頂轟然墜落,狠狠紮進冰麵!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貼身的衣物,後怕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全身。如果不是那幻覺誤導她撲向“血肉牆壁”,此刻她已被冰棱洞穿!
“嗬…呃…”
詭異的低吼聲如同無數砂紙在摩擦,從四麵八方響起,帶著一種源自骨髓深處的陰寒。陳青梧靠著冰冷的岩壁,艱難地喘息著,眼前的幻象並未完全消失,反而變本加厲地與剛剛出現的恐怖現實交織在一起!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隻見那些原本散落在礦洞角落、半埋在冰層和黑褐色岩屑中的森森白骨,在一團團劇烈噴發的彩色孢子煙霧中,竟然詭異地動了起來!一具具披掛著腐朽皮甲和破爛布片的骸骨,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空洞的眼窩裡燃燒著與熒光菌叢同色的幽火。它們手中鏽跡斑斑、甚至卷了刃的礦鎬,在菌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寒芒。
在陳青梧中毒的視野裡,這些骸骨礦工更加猙獰恐怖。它們腐朽的骨架上覆蓋著蠕動著的、色彩斑斕的發光菌毯,每一次關節的轉動都帶下簌簌的菌粉和黴斑。它們無聲地張開隻剩骨頭的下頜,噴出帶著甜腥味的孢子霧氣,如同來自地獄的歎息。手中的礦鎬仿佛活了過來,鎬頭化作巨大的、滴著毒涎的昆蟲口器!
幻覺中的“僵屍張驍”也並未消失,他站在不遠處,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仿佛在欣賞這場為她準備的死亡盛宴。
“閉眼!封住口鼻!是屍蕈孢子!能亂人心智,腐人血肉!”張驍的吼聲如同洪鐘,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骸骨的低吼和孢子噴射的細微嘶嘶聲。他動作快如閃電,左手猛地探入腰間一個古樸的皮囊,抓出一小段顏色深褐、質地溫潤如玉的物件——正是珍貴的犀角!同時,他右手拇指在青銅劍鋒上一劃,鮮血瞬間湧出,被他飛快地在犀角上塗抹出一道玄奧複雜的血色符文。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穢炁分散,洞中虛明!”張驍口中疾誦搬山秘傳的《淨天地神咒》,字字如錘,敲打在陰冷的空氣裡。他指尖內力疾吐,嗤啦一聲輕響,那塗抹了血符的犀角尖端竟無火自燃!一縷極其凝練、宛如實質的青白色煙氣嫋嫋升起,這煙氣非但不嗆人,反而散發出一股清冷、醇厚、仿佛能滌蕩一切汙穢的奇異馨香!
青煙過處,如同沸湯潑雪!
空氣中彌漫的甜膩毒香和那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瞬間被這股清冷的馨香壓製、驅散。那些色彩斑斕、四處飄散的劇毒孢子,一接觸到青煙,便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迅速枯萎、變黑,化為飛灰簌簌落下。
陳青梧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猛地從鼻腔直衝頭頂百會穴!眼前瘋狂扭曲蠕動的“血肉洞壁”、猙獰滴涎的“巨型口器”、以及那個笑容詭異的“僵屍張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劇烈地波動、破碎、消散!世界驟然清晰!
真正的危機也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
七八具被發光菌絲纏繞的骸骨礦工,眼窩中幽火跳動,已然形成合圍之勢,鏽跡斑斑的礦鎬帶著積鬱了千百年的怨毒死氣,無聲無息卻又迅疾無比地朝著她和張驍的頭頂、腰腹狠狠劈砸下來!那破空之聲,尖銳刺耳!
“小心!”陳青梧瞳孔驟縮,幻象褪去後的恐懼被更強烈的求生欲取代。她厲喝一聲,體內天工係統賦予的靈巧與力量瞬間爆發,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轉,古劍化作一道淒冷的銀光,自下而上斜撩而出!
鏘!噗嗤!
劍鋒精準地斬在一柄砸向她左肩的骨鎬木柄上!灌注了內力的古劍鋒銳無匹,腐朽的木柄應聲而斷!斷口處噴濺出粘稠的、散發著濃烈甜腥味的黑色汁液!同時,劍勢未儘,順勢削掉了那骸骨礦工半片腐朽的肩胛骨!
另一邊,張驍更是悍勇。他左手穩穩擎著燃燒的犀角香,青煙繚繞護住周身,右手青銅劍如狂龍出海,沒有半分花哨,純粹是卸嶺力士一脈剛猛無儔的劈砍之力!劍光過處,帶起沉悶的破風聲!
哢嚓!轟!
一具正前方撲來的骸骨被青銅巨劍當頭劈中!腐朽的頭骨如同朽木般爆裂開來,碎骨與發黑的菌絲四散飛濺!無頭的骨架晃了晃,頹然散落。張驍腳步不停,一個側身旋踢,灌注了搬山道人體術勁力的軍靴狠狠踹在另一具骸骨的胸椎上,將其整個踹得離地飛起,重重撞在後方一根粗大的冰柱上,嘩啦啦碎成一地!
然而,骸骨的數量遠超想象!犀角香的青煙範圍有限,隻能護住兩人身周不足兩米的空間。更多的骸骨礦工從幽暗的洞窟深處、從冰層的裂縫裡、甚至從他們頭頂懸垂的巨大冰棱後麵,源源不斷地湧出!它們踩著同伴的碎骨,沉默而堅定地圍攏上來,眼窩中的幽火連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海!礦鎬揮舞,帶起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陰風!
“背靠冰柱!不能腹背受敵!”張驍喘著粗氣吼道,青銅劍舞得密不透風,將兩柄襲來的骨鎬蕩開,濺起一溜火星。他後背猛地撞向一根直徑足有一米多的巨大冰柱,冰屑紛飛。
陳青梧立刻會意,忍著膝蓋的劇痛,一個翻滾躲開斜刺裡掃來的鏽鎬,後背也重重抵在了冰柱上。冰冷的寒意透過衣物直刺骨髓,卻也讓她的頭腦更加清醒。兩人背靠堅冰,暫時隻需應對前方的敵人,壓力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