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像一頭失控的遠古凶獸,在阿拉斯加德納利峰的無垠冰原上瘋狂咆哮、撕扯。稠密的雪片不再是輕柔的飄落,而是被颶風搓磨成堅硬冰冷的砂礫,狠狠抽打在臉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無數細小的冰針。可視距離被壓縮到了極限,幾步之外,便隻剩下一片混沌攪動的慘白。
張驍走在最前,高大的身影在狂風中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他微微佝僂著背,一手死死按著頭上幾乎要被掀飛的兜帽,另一隻手緊握著他的青銅古劍,劍尖斜斜向下,刺入深厚的積雪,以此作為探路的盲杖,在漫天白幕中艱難地摸索著。每一步落下,積雪都深及大腿根,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陳青梧緊跟在張驍身後,她的古劍“秋水”橫在身前,劍身之上早已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霜,寒氣幾乎要將劍與握劍的手凍結在一起。她努力眯起眼,試圖穿透這令人窒息的雪幕,每一次眨眼,睫毛上都會結出細小的冰淩。陸子銘則落在最後,這位發丘天官傳人顯得更加吃力,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厚重的防寒服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因風雪刺激而布滿血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翻滾的白色混沌。
“該死的導航儀!”張驍的聲音被風撕扯得斷斷續續,帶著粗重的喘息。他從懷裡掏出那塊得自格陵蘭冰蓋祭壇的獸骨導航儀,原本在冰晶包裹下散發著幽藍微光的表麵,此刻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指針在表盤上無規則地瘋狂亂顫,最終軟趴趴地垂落下去,徹底失靈。“這鬼天氣,連‘薩蒙之骨’都罷工了!”
“省點力氣吧,張驍!”陳青梧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夾雜著風聲,“指望不上它了!現在隻能靠耳朵!聽那狼嚎!”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陣低沉、悠長、穿透力極強的狼嚎聲,如同無形的錐子,猛地刺破了風雪的咆哮,從不遠處的某個方向隱隱傳來。那聲音帶著一種原始的野性和蒼涼,在空曠的冰原上回蕩,竟意外地成為此刻唯一可以依賴的方向標。
“左邊!”張驍精神一振,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循著那飄渺卻持續不斷的嚎聲,用青銅劍開路,奮力向左側跋涉。陸子銘在後麵喘著粗氣提醒:“小心腳下!這種地方冰裂縫最要命!”
三人幾乎是貼著地麵在挪動,憑借那斷續的狼嚎指引,在死亡般的白茫中迂回前進。每一次狼嚎響起,都意味著他們又險之又險地避過了一道被積雪虛掩、深不見底的巨大冰裂深淵。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每一次喘息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就在張驍又一次奮力拔出深陷雪中的腿時,他手中的青銅劍劍尖似乎觸碰到了某種極其堅硬、絕非冰雪的物體。觸感冰冷、沉重,帶著金屬特有的質感。
“停下!”張驍猛地低喝一聲,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單膝跪地,用戴著厚實手套的手迅速扒開眼前堆積的浮雪。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也小了些許,視野詭異地清晰了幾分。一座猙獰的“森林”,赫然出現在他們前方的雪坡之上。
那不是樹木。
那是一根根粗壯、黝黑、帶著沉重歲月鏽蝕痕跡的青銅長矛!它們被某種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深深刺入凍土冰岩之中,矛身筆直地刺向灰暗低垂的天空,密集地林立著,組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之林。矛尖在雪光映照下,閃爍著幽冷、不祥的寒芒。
而更令人心膽俱裂的是,幾乎每一根青銅長矛的尖端,都穿刺著一具早已凍僵、硬如磐石的屍骸!
“老天爺……”陸子銘倒抽一口冷氣,那冷氣仿佛凍結在了喉嚨裡,化作一聲模糊的呻吟。他下意識地扶了扶滑落的眼鏡,鏡片上瞬間蒙上一層白霧,但他死死盯著前方,臉上血色儘褪。
這些屍體顯然不是遠古遺存。他們穿著現代的、厚實的登山羽絨服和防寒褲,隻是那鮮豔的顏色早已被冰雪和歲月侵蝕得暗淡破敗。身體被青銅矛貫穿的位置,凍結著暗紅發黑的巨大冰坨,那是他們生命最後一刻噴湧的血液。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被長矛高高挑起,有的低垂著頭,有的四肢怪異地張開,如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受難者,在呼嘯的風雪中凝固成永恒的恐怖雕塑。冰雪覆蓋了他們的麵容,隻留下模糊的輪廓和空洞的眼窩,無聲地訴說著臨死前的驚駭與絕望。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血腥、凍土和金屬鏽蝕的冰冷腥氣,被風卷著,撲麵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
“又是盜墓的!”陳青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握緊了手中的古劍“秋水”,劍鋒上的冰霜簌簌落下,“看來不止一夥人盯著德納利峰!他們……他們是被這矛陣……”
“是陷阱。”張驍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冰層下的暗流,他緩緩站起身,青銅劍橫在身前,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掃視著這片肅殺的青銅矛林。“布置得極其古老,又極其精妙。利用雪坡地形,青銅矛埋藏的角度刁鑽,觸發點隱蔽。這些人……是觸動了機關,被瞬間‘串’在了這裡。”他指了指幾具屍體下方積雪中隱約可見的、斷裂的金屬絲和翻起的壓板,“現代科技,也躲不開老祖宗幾千年前的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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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祭場?”陸子銘的聲音發緊,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這些青銅矛的形製……我從未在任何已知的維京或古因紐特文化中見過。太原始了,又太……凶戾了。像是某種更古老、更血腥的儀式的遺存。”
“看看他們身上有什麼線索!”陳青梧定了定神,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壓下翻騰的胃部和心頭的寒意。她目光鎖定在一具距離他們稍近、被青銅矛從後背刺入、前胸透出的屍體上。這具屍體的姿勢相對“完整”,一隻手臂還緊緊捂在胸前,似乎護著什麼東西。
她示意張驍警戒,自己則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踩在鬆軟的積雪上,發出“嘎吱”的輕響,在這片死寂的恐怖森林中顯得格外刺耳。當她距離那具冰屍還有三步遠時,腳下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嚓”聲!
陳青梧瞳孔驟縮,身體反應快過思維,猛地向後急退!
“小心!”張驍低吼,青銅劍瞬間指向她腳下。
然而預想中的箭矢或地刺並未出現。被她踩中的地方,積雪塌陷下去一小塊,露出了下麵覆蓋著的一層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殼。冰殼之下,隱約可見交錯複雜的、早已腐朽的某種藤蔓或繩索的痕跡。
幾乎就在冰殼被踩破的同一刹那,那具被陳青梧盯上的冰屍,覆蓋在表麵的厚重冰層和凍結的衣物,突然發出一連串密集而清脆的“劈啪”裂響!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敲擊,屍體從被青銅矛貫穿的胸口開始,迅速崩裂出蛛網般的裂痕,緊接著,整具屍骸連同它身上凍得硬邦邦的衣物,瞬間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