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聲漸遠，晨霧從雕花窗欞的縫隙中滲進來，將洞房裡的狼藉染上一層青白。
林淵擦拭著短劍上未乾的血跡，餘光瞥見太平公主正對著銅鏡卸釵環，玉簪子磕在妝奩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無聲的挑釁。
“公主對武三思的玉佩似乎很有研究。”林淵打破沉默，將染血的布巾隨手扔在案上，“昨夜若非我手快，刺客便成了死無對證。”
太平公主的動作頓了頓，指尖纏繞著珍珠流蘇：“將軍是在指責我？”
她忽然轉身，鳳眼中泛起冷芒，“若不是我提前察覺異動，此刻你我怕是已變成兩具屍體。”
“提前察覺？”林淵冷笑一聲，“公主莫不是忘了，那香囊裡的密信？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他猛地起身，玄色婚服下擺掃翻了桌上的合巹杯，“這場婚姻，從賜婚那日起就是場算計，你我心知肚明。可你既已決定與我聯手，為何還要藏著掖著？”
“聯手？”太平公主嗤笑，抓起桌上的金步搖狠狠擲出，“林將軍莫要忘了，我是公主，你不過是我母後用來製衡朝堂的棋子。若非聖旨，你以為我會願意被困在這四方院落裡？”
金步搖撞在牆上，珍珠迸濺滿地。林淵望著她氣得發紅的臉，突然想起出征前，母親總說“女子嫁人便如折翼”。
此刻太平公主眼中的不甘與憤怒，竟與記憶中母親的眼神重疊。“公主覺得我該如何？”
他的聲音突然沉下來，“跪在地上求你放下身段？還是裝作不知道你在利用我？”
“利用？”太平公主逼近一步，身上的龍腦香混著硝煙味撲麵而來，“林淵，你敢說自己沒有私心？你手握二十萬大軍，卻甘心被我母後當槍使？彆裝出一副被逼迫的樣子，這場婚姻於你，何嘗不是穩固權勢的籌碼！”
林淵的手不自覺地按上劍柄，又生生忍住。他想起朝堂上裴炎的嘲諷，想起太子李顯拉攏時的嘴臉，更想起武則天翡翠護甲下的冰冷目光。
“不錯，我是有所圖。”
他直視著太平公主的眼睛，“我圖的是武周江山太平，圖的是百姓不再受戰亂之苦。可你呢？公主殿下，你口口聲聲要自由，卻連直麵自己野心的勇氣都沒有！”
“住口！”太平公主揚手欲打，卻被林淵一把攥住手腕。兩人僵持間，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陸川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將軍！宮中急召！陛下要見您與公主！”
林淵鬆開手，太平公主踉蹌後退半步，發髻上的東珠隨著動作搖晃。
她整理好衣襟，恢複了公主的威儀：“記住，在人前，我們是夫妻。至於私下...”她冷笑一聲，“林將軍最好彆高估自己。”
前往皇宮的馬車上，氣氛比洞房更壓抑。太平公主望著車窗外晨霧中的長安城，忽然開口：“你可知我為何討厭這場婚姻？”
她沒有等林淵回答，自顧自說道，“十二歲那年，母後將我許給薛紹。我滿心歡喜地準備嫁衣，卻在成婚前得知，薛家因謀反而滿門抄斬。從那以後我就明白，皇家的婚約，不過是帝王手中的棋子。”
林淵側目，看著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傷痛。他從未想過，那個在朝堂上鋒芒畢露的太平公主，也有過這樣的過去。“所以你覺得我也是棋子？”
“你是嗎？”太平公主轉頭，目光如刀，“若我現在說，要你交出兵權，你肯嗎？”
馬車突然顛簸，林淵伸手扶住車轅，指尖不經意間觸到太平公主的衣袖。她的身子微微一僵，迅速躲開。
“公主若想要我的命，大可直說。”林淵收回手，“但兵權是將士們用命換來的，除非我死，否則休想。”
“夠了！”太平公主猛地掀開簾子，晨風吹亂她的發絲，“我就知道，跟你這種武夫說話是對牛彈琴！”
大明宮的麟德殿內，武則天端坐在龍椅上，目光掃過林淵與太平公主略顯狼狽的模樣。
“聽說昨夜洞房，鬨出不小的動靜？”她轉動著翡翠護甲，聲音似笑非笑。
林淵正要開口，太平公主已福身行禮：“讓母後見笑了。昨夜有刺客潛入，駙馬爺護妻心切，與刺客交手受了些傷。”
她轉頭看向林淵，眼中閃過一絲警告，“是吧，駙馬？”
林淵心中一凜，拱手道：“公主所言極是。臣定會徹查此事，揪出幕後黑手。”
武則天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如今吐蕃蠢蠢欲動，林淵，朕命你三日後出征，務必將吐蕃的野心扼殺在搖籃裡。”
“臣遵旨！”林淵單膝跪地，餘光瞥見太平公主握緊的拳頭。他忽然意識到，這場婚姻的考驗，遠不止洞房中的爭吵。
回到將軍府，已是黃昏。林淵站在演武場，看著士兵們操練。陸川遞來披風：“將軍，公主在書房等您。”
書房內，太平公主正對著沙盤沉思。見林淵進來，她指著沙盤上的吐蕃邊境：“我看過你的作戰方略，雖有可取之處，但太過剛猛。吐蕃地勢複雜，一味強攻隻會損兵折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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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皺眉：“公主對兵法也有研究？”
“彆忘了，我是武則天的女兒。”太平公主拿起一支令旗插在沙盤上，“你看這裡，若能截斷吐蕃的糧草補給線...”
“不可！”林淵打斷她，“那條路線要穿過雪山，稍有不慎就會全軍覆沒！”
“所以需要奇襲。”太平公主轉頭，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我已安排了三百死士，他們熟悉雪山地形...”
“誰準你擅自調兵的！”林淵怒拍桌案，“公主彆忘了，軍中之事自有我做主！”
“軍中之事？”太平公主冷笑，“林將軍出征後，這將軍府歸誰管？你以為武三思會放過這個機會？”她逼近一步，“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若想打贏這場仗，就必須聽我的！”
兩人對峙間，窗外忽然下起雨來。林淵望著太平公主倔強的眼神，忽然想起戰場上那些與他並肩作戰的兄弟。
或許，這個公主，也能成為他的戰友。“好，我聽你的。”他深吸一口氣，“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切行動以將士的性命為重。”
太平公主挑眉：“就這麼相信我？”
“不。”林淵轉身望向雨幕，“我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場婚姻，或許真能如你所說，成為利刃。”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欞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在這雨聲中，兩個被命運捆綁的人，終於邁出了合作的第一步。但他們都知道，前方的路，依舊充滿未知與挑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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