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4月20日,嶺南,椹川軍港。
鹹澀的海風帶著離彆的嗚咽,獵獵吹拂著碼頭上一麵麵殘破不堪卻依舊倔強飄揚的嶺南防衛軍戰旗。
龐大的運輸船隊如同鋼鐵森林般泊靠在碼頭,蒸汽機的轟鳴聲、吊裝設備的吱呀聲、軍官的口令聲、士兵沉重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沉重而悲壯的撤退交響樂。
人員核心工程師、技術工人、軍校師生及其家眷)、設備拆卸下來的精密機床、關鍵部件、圖紙資料)、物資儲備的鋼材、特種原料、糧食藥品)正緊張而有序地裝載上船。
與軍港內肅穆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椹川城外通往碼頭的道路兩旁,以及港口外圍的堤岸上。
這裡早已彙聚了人山人海。沒有官方的組織,消息卻不脛而走。椹川的市民、附近村鎮的鄉民、曾在嶺南鋼廠、龍宮船廠、嶺南特種鋼兵工廠勞作的工友、受過儋州技校恩惠的學子家人、甚至是一些受過鄧賢部庇護的小商販,自發地聚集於此。
他們手中提著竹籃,裡麵裝著煮熟的雞蛋、新蒸的米糕、曬好的魚乾;有的捧著粗瓷碗,盛滿清冽的井水;老人們拄著拐杖,婦女們抱著孩子,眼神複雜地望著這支即將離開的軍隊和那些龐大的運輸船。
當鄧賢及其核心將領的車隊在嚴密護衛下抵達碼頭時,人群中爆發出壓抑的啜泣和此起彼伏的呼喊:
“鄧將軍保重啊!”
“將軍恩德,椹川百姓永世不忘!”
“到了涯州好好的!盼著將軍早日打回來!”
“趕走了倭寇,記得回來看我們啊!”
一位老先生,由兒子攙扶著擠出人群,顫巍巍地跪倒在路邊,老淚縱橫:“將軍!小老兒的兒子在儋州技校學成了好手藝,是您給了娃前程!老漢一家…給將軍磕頭了!”
幾個黝黑精壯的船廠工人也紅著眼眶,奮力喊道:“將軍!帶上我們吧!涯州建船廠,我們有力氣!我們跟您走!”
此情此景,讓許多行軍的士兵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步伐更加沉重而堅定。民心所向,在這一刻無需多言。
在碼頭核心區,一場象征性的交接儀式正在進行。
護國軍政府特派代表、唐榮昌的心腹將領陳維庚,率數名文職官員及一小隊衛兵,早已在此等候。
雙方在碼頭臨時設置的桌案前相對而立。陳維庚代表護國軍政府,鄧賢代表即將改編的涯州特彆防衛區總司令部,在幾份關於防區交接、府庫點驗的文書上簽下了名字。
陳維庚隨後宣讀了護國軍政府對鄧賢部“深明大義、顧全大局、移防涯州、拱衛海疆”的嘉勉令,並承諾將妥善接收椹川、羊州等地,保境安民,維護地方秩序。
鄧賢則神色平靜,語氣鏗鏘地重申了“恪守《驚蟄協定》,擁護護國軍政府,保境安民,守好南疆門戶”的決心。
儀式簡短克製,雙方都維持著表麵上的體麵與和諧。
陳維庚看著正在登船的精銳士兵和那些價值不菲的工業設備,眼神深處既有接收地盤的如釋重負,也有一絲對這個退守孤島卻依舊握有獠牙的鄰居的深深忌憚。
“都安排妥當了?”鄧賢的聲音低沉而平靜,目光掃視著裝載現場和遠處依依不舍的民眾。
“是,大帥。”周慕雲上前一步,聲音帶著痛惜後的堅定。
“核心設備、圖紙資料、關鍵人員及其家眷,已按計劃裝載完畢。石碌、鶯歌海維持最低生產…榆林鯤巢完好,潛艇支隊待命。”
他特意補充道,“另外,自願隨軍遷往涯州的技工、船廠工人、鋼廠師傅、眷屬及部分本地百姓,登記在冊的已超過兩千戶,正在組織登船安置。”
“嶺南,我們還會回來的!”鄧賢的目光如炬,投向瓊州海峽對岸的雷州半島。“我們守住了根!涯州在,火種就在!民心在,希望就在!”
說後他轉向留下負責椹川雷州防務的第一師師長李先憶,語氣轉冷,帶著千鈞重托:“先憶!椹川軍港和雷州半島縱深,交給你了!這裡是連接大陸的咽喉,是我們未來的跳板!一寸土地也不能丟!用血和鐵給我守住!護國軍政府若有異動…你當知如何處置!”最後一句,帶著森然的警告。
“羅成虎!”
“到!”羅成虎肅立。
“你的第5師,負責墊後!確保所有人員、設備、物資安全登船撤離後,你部方可最後登船!維持秩序,保護自願隨行的百姓安全登船!他們都是信任我們、願意追隨我們的人,務必護其周全!若有宵小趁機作亂,嚴懲不貸!”
數日後,當護國軍政府正式任命的接收官員和部隊進入羊州及椹川時,雖然也受到部分民眾象征性的簞食壺漿歡迎,但他們麵對更多的是平靜中帶著審視甚至疏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