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雄踞長江中遊,九省通衢,自古兵家必爭之地。
1923年的深秋,這座曆史名城迎來了它現代命運中的一個轉折點。
城內硝煙雖已散去,但戰爭的痕跡依舊隨處可見——殘破的城牆、燒焦的屋梁、街道上尚未清理乾淨的瓦礫和暗紅色的血漬。
一隊隊穿著混雜軍裝、佩戴著青天白日徽章的革命軍士兵在街頭巡邏,神色警惕而疲憊。
他們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既有老舊的漢陽造,也有較新的法製步槍,甚至還有日式裝備,無聲地訴說著其裝備來源的複雜——主要便是鄧賢有償援助的那批裝備。
城頭之上,那麵青天白日旗在江風中獵作響。
它宣告著一個新政權的誕生,也凝聚了無數關注、期待、懷疑乃至敵意的目光。
孫帝豪是在一個陽光還算明媚的午後,乘船抵達武昌碼頭的。
相較於滬市的租界寓所,這裡的空氣雖然混雜著硝煙和江水的氣息,卻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踏實的激動。
他拒絕了轎子,堅持步行,在汪季新、蔣校長、廖恩煦以及一批將領、官員、蘇聯顧問的簇擁下,沿著殘破的街道,走向原湖北督軍府——如今已被匆忙改為國眾政府臨時辦公地。
沿途有被組織起來的市民和學生搖旗歡迎,呼喊聲此起彼伏:
“歡迎先生!”
“國眾政府萬歲!”
“北征統一夏國!”聲音熱烈,卻難以完全掩蓋這座剛剛經曆戰火的城市深藏的創傷和茫然。
帝豪向人群揮手致意,臉色因奔波和病痛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充滿了理想主義的光輝。
站在督軍府,現掛上了“中華民國國眾政府”的牌匾,台階上,回望長江,孫帝豪心潮澎湃。
十幾年的流亡、挫折、背叛、奮鬥,此刻仿佛都有了回報。
他終於有了一塊真正意義上的根據地,雖然得來的方式有些出乎意料,甚至充滿了與鄧賢交易的實際考量,但這畢竟是北伐事業邁出的堅實一步!
數日後,一場雖然簡樸但意義深遠的儀式在武都城內舉行。
帝豪先生正式宣布:中華民國國眾政府於武都成立!並發表了慷慨激昂的《告全國同胞書》,痛斥北洋軍閥禍國殃民、勾結列強的罪行,重申三民主義綱領,號召全國軍民奮起抗爭,繼續北伐,直至徹底推翻北洋政府,完成國家的統一與獨立!
消息通過電波傳遍世界,再次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側目。一個以華國南方大半壁江山為依托、擁有一定軍事實力、並得到蘇聯暗中支持的政權,似乎真的有了與燕京分庭抗禮的資本。
然而,在這麵光鮮的旌旗之下,武都政權內部的困難和挑戰,幾乎與它的雄心一樣巨大。
首先便是財政的極端窘迫。孫帝豪站在臨時改建的財政部辦公室裡,看著空空如也的保險櫃和桌上堆積如山的欠條和軍餉申請,眉頭緊鎖。
為了支付給鄧賢的首批裝備錢款,他選擇用從湘南的銻礦和贛西的提前準備的鎢砂抵扣,本就乾癟的國庫幾乎被掏空。
維持現有軍隊、政府運轉、以及計劃中的擴軍,都需要海量的銀元。
增稅?剛剛光複的地區百業凋敝,民眾困苦,強行征稅無異於竭澤而漁。
發行公債?政府信用尚未建立,應者寥寥。隻能繼續依賴蘇國有限的援助和…期待下一次與鄧賢的交易。
其次是軍隊的整合與忠誠問題。此刻聚集在北伐旗幟下的,成分極為複雜。
有中央軍校的新生力量,有響應號召的湘軍、滇軍、粵軍零星部隊,有收編的北洋潰兵,還有各地投機的民軍和土匪。
派係林立,號令不一。鄧賢派來的教官團負責幫忙訓練,但他們隻聽命於羊州,對國民政府的命令陽奉陰違,甚至暗中評估各部隊戰力,其意圖令人玩味。
蔣校長等嫡係將領對此深感憂慮,卻又有求於人,無可奈何。
最大的隱患,則來自於外部強大的軍事壓力。
吳子玉在最初的震驚和憤怒之後,已經迅速調動直係精銳,集結於漢口、孝感、襄陽一線,兵力遠超武昌的北伐軍。
北洋海軍第二艦隊的炮艇在長江上遊弋,封鎖水路,炮口直指武昌。一場大戰,隨時可能爆發。
剛剛成立的國民政府,可謂強敵環伺,危如累卵。
但孫帝豪似乎刻意忽略了這些迫在眉睫的危機,全身心沉浸於建國大業的興奮之中。
他日夜不停地會見各方代表、起草政府組織大綱、規劃北伐路線、發表演講…仿佛隻要這麵旗幟樹起來,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夜深人靜之時,孫帝豪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昏暗的武昌城和遠處江北岸直係軍隊的營火,心中或許也閃過一絲不安。
但他很快將這不安驅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堅定的信念。
“武都!這裡是辛亥首義之地!如今,革命之火必將由此重燃,燎原全國!”
他喃喃自語,眼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火焰。
“鄧賢…他終究是認這麵旗的…隻要北伐勝利,一切都會不同…”
旌旗已在武昌城頭飄揚,一個夢似乎觸手可及。
然而,江風凜冽,吹動著旗幟,也吹動著暗流洶湧的時局。這個建立在交易與脆弱平衡之上的國民政府,它的夢想,能否照進殘酷的現實?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即將到來的長江攻防戰,也投向了南方那片沉默而強大的土地——鄧賢的態度和下一步行動,將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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