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風車提水站的風輪在高原轉出第七道年輪時,劉妧剛從犛牛道巡視歸來。她鬢角沾著青稞芒刺,算籌袋裡還漏出幾星炭化稻殼——那是上月在高崗試種抗寒稻時,為抵禦霜夜特意鋪在苗床下的保溫材料。少府膳房的銅漏敲過三更,簷角冰棱墜地的脆響中,她掀開棉簾,正見太官署丞李公公對著陶甕長籲短歎,甕裡泡著的乾菜團在燭影裡晃成灰撲撲的球,邊緣已泛起黏膩的白黴。
"公主可算回來了。"李公公腰間的玉白菜墜子磕在冰鑒沿上,發出細碎的響,那玉白菜的菜幫處有道暗紋,原是先帝賞賜時便有的瑕疵。"陛下今晨用膳,盯著五辛盤裡的韭菜黃看了三盞茶工夫,末了說"這菜色倒像張騫帶回的駝鈴沙"..."他袖口露出半幅織金帕子,角上繡的並蒂蓮已磨得發白,原是去歲夏日采蓮宴的舊物,如今翻過來覆在手腕,遮住補丁摞補丁的內襯。"太官署的冬菜庫空了三成,昨兒連醬菜缸都見底了,小的隻好把供月神的醃薤白挪來充數。"
霍去病解下護腕上的風車飾件,青銅紋路凝著霜花,指腹蹭過齒輪凹處,竟刮下片冰晶:"匈奴單於帳中設了暖坑,隨使節去的醫官說,見著鮮綠的葵菜在雪地裡瘋長,根部蓋著西域的羊毛氈。"他指尖劃過案上的《太官食單》,"冬菜難"三字被朱砂圈了又圈,墨色透紙背,像極了張掖郡報來的凍災地圖上,那些用血朱標紅的村落。"漠北的馬吃著暖棚裡的苜蓿,咱們的羽林軍卻要嚼乾菜疙瘩,昨兒巡營見著個新兵,把乾菜泡在滾水裡,漂起的沫子都帶亞硝酸鹽的黃。"
劉妧捏起乾菜團,碎屑簌簌落在算籌袋上,袋麵的青銅算珠被潮氣浸得發綠。係統檢測儀藍光一閃,數值跳出血紅警告:亞硝酸鹽超標七倍。她忽然想起前日在都江堰看見的場景:炭化稻殼堆在堤岸上,被山風卷出細密的漩渦,竟與算學館推演的熱解曲線分毫不差,那些稻殼孔隙裡還嵌著去年的稻芒,在陽光下閃著金紅的光。"明日去成都城外辟塊菜園。"她將算籌往發髻上一插,翡翠簪頭磕在陶甕沿,崩掉小小一塊,"就叫"寒菜園",取"算學破寒"之意。"簪子內側刻著的"長樂"二字,已被常年佩戴磨得模糊。
算學隊進駐寒菜園那日,老菜農張大娘正往菜畦鋪馬糞。她裹著補丁摞補丁的粗麻圍裙,圍裙角用不同顏色的碎布拚出卍字紋,是亡媳臨終前連夜繡的。銀發用布條鬆鬆束著,腕間戴著銅鐲子,每回彎腰便撞出清響,鐲子內側刻著"囍"字,邊緣被歲月磨得光滑。"我家虎娃子六歲上沒了娘,全靠這菜畦拉扯大。"她用木耙子勻開馬糞,糞堆裡露出半截斷齒的木梳,"冬月種菜...唉,他爹就是前年凍壞了菜苗,才賭氣去鹽井做工的,至今沒回過家。"霜花凝在她眼角的皺紋裡,像撒了把碎鹽,說話時簌簌掉落。"上回寄來的信說,井下的鹵氣熏得人睜不開眼,同屋的老張頭,指甲蓋都被鹵水泡得翻了起來。"
劉妧蹲下身,用包著蜀錦的算籌撥開炭化稻殼,錦緞上的雲紋已被磨得露出底色。"張大娘聞聞,這炭沒煙氣,是在陶窯裡憋了三日三夜的"熟炭"。"檢測儀顯示苗床溫度15c,比傳統菜畦高了十二度,稻殼縫隙裡還藏著幾隻越冬的小瓢蟲,正圍著算籌刻度爬動。秀秀從祖母身後探出頭,她紮著紅頭繩,懷裡抱著個缺耳的陶土娃娃,娃娃身上用炭筆歪歪扭扭畫著算籌紋。"像阿爺燒火塘時,埋在灰裡的烤紅薯。"小女孩的鼻尖凍得通紅,嗬出的白氣在算籌上凝成霜花,卻笑得眉眼彎彎,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
申時三刻,錢富的馬車碾著冰碴子停在菜園外。這位長安菜商行會會長下馬車時,兩個小廝左右攙扶著他肥碩的身軀,裘皮大氅的毛領上沾著雪粒,內裡卻滲出汗漬,洇出深色的印記。象牙撥火棍在掌心敲得"篤篤"響,棍頭雕著的饕餮紋已被摸得光滑。"公主有所不知,冬菜行情全看天。"他跺了跺鑲玉的靴子,冰碴子濺在小廝手背上,"去年臘月連陰雪,老朽地窖裡的暖房菜賣了個天價,那都是拿人命換的——"
"拿人命?"劉妧截斷他的話,算籌在指間轉出冷冽的弧度,竹籌邊緣的包漿在陽光下泛著幽光。"前年冬月,你私用炭火加溫,燒死半園子菜苗,倒讓三個菜農頂了罪,這事怎麼沒見行會沉井?"錢富的撥火棍猛地頓住,肥厚的耳垂抖了抖,耳垂上的金環晃出細碎的光——那年他為了趕在冬至前出貨,用了西域胡商的炭爐,結果溫度不均燒死菜苗,事後果然找了三個孤苦菜農頂罪,每人給了五鬥粟米當封口費,其中一個菜農的妻子,至今還在長安街頭賣著摻了沙土的菜乾。
酉時的菜畦鋪了層薄冰,對比實驗正緊鑼密鼓地進行。張大娘往傳統菜畦覆草席時,指尖觸到算學隊埋下的測溫針,青銅針頭刻著細小的算籌紋路,針尾係著紅綢,在暮色裡像朵小火苗。"這物件比我家量米的鬥還金貴。"張小七聞言笑彎了眼,算籌袋上的"育菜如算"銅扣蹭過菜畦,扣麵的算珠紋路裡卡著片稻殼。"張阿婆,這指針到"辰"字就該掀草簾,比看日頭準當。您瞧這刻度,跟太初曆的節氣標記一個道理,上個月冬至,這針正好指著"子"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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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富的小廝貓著腰靠近炭化苗床時,盲眼少年阿瞞正用拐杖撥弄冰塊。他耳尖微動,聽見木桶裡的水晃出細碎聲響,忽然抬手一勾,拐杖頂端的算籌紋銀飾精準勾住小廝腰帶:"東牆根第三塊土坷垃底下,藏著個穿皂靴的。"霍去病幾乎同時出現,從小廝懷裡抖出浸透冰水的菜種,青石板上頓時洇開暗漬,像極了錢富賬本上洗不清的墨團,菜種袋上還沾著錢富私印的朱砂,印泥裡摻著金箔,是他特意從嶺南運來的昂貴貨色。
"錢會長這是要凍死算學的菜苗?"劉妧盯著錢富驟然慘白的臉,忽然想起係統掃描到的密冊內容——《反季菜壟斷密則》裡,赫然畫著炭化苗床的簡略圖,旁邊用朱砂批注著"毀之,勿使民知",紙頁邊緣還留著指甲掐出的痕。錢富喉結滾動,撥火棍在掌心壓出紅印,棍身的包漿被冷汗浸得發烏:"公主明鑒,這是行會舊規...冬菜貴如金,壞了行情..."
"舊規?"劉妧冷笑,算籌在她指間拚成熱傳導模型,竹籌交叉處用蠟油固定,形似菜畦的田壟。"你地窖裡的炭火比苗床燒得還旺,怎麼不見舊規攔你?"巴圖已將恒溫陶管接入能量池,陶管表麵刻著的雲雷紋,與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神樹紋路隱隱相似。這位匈奴壯漢的狼頭刺青在火光中若隱若現,手腕上的皮繩纏著枚匈奴老單於的牙飾:"這紋路像極了單於大帳的暖牆。"陶管內壁泛起淡金紋路,與都江堰暗渠的分水石紋如出一轍,"不過單於的暖牆要十個奴隸燒火,咱們的陶管隻消算學能量,昨兒試了,一整夜都不用添炭。"
子時的菜畦飄起細雪,錢富指使巫祝在祭台投放毒菜苗。那些裹著蠱蟲的蕪菁種剛觸地,炭化稻殼裡突然彈出算籌狀的光霧,毒菜籃瞬間焦黑,籃底的竹篾上烙出算籌紋樣,像極了錢富用來記賬的算盤算珠。巫祝們的魚骨符碎成齏粉,露出底下蟲蛀的字跡——正是錢富去年囤爛的菜種,紙上還沾著黴變的菜汁,散發著酸腐的氣味。"這是算學的滅菌霧,"霍去病護腕換成了菜苗銅扣,扣麵的葉脈紋路裡凝著冰晶,"比你們的符水多了幾道算學咒,專破歪門邪道,上個月在鹽井,這霧還滅過白無常的毒鹵呢。"
卯時的寒菜園蒙著層薄霜,劉妧將刻著"菜蔬維新"的銅牌嵌入苗床。牌麵用算學符號標注著"恒溫15c,濕度60",邊緣雕著麥穗與算籌紋樣,算籌的竹節紋路裡卡著粒草籽。張大娘捏著甘藍苗根部的炭化稻殼,忽然想起秀秀滿月時,她用熱炭煨在繈褓四周的溫度,稻殼的暖意透過粗布手套傳來,和那時繈褓裡的溫度一樣。錢富縮在竹籬笆後,撥火棍咬出了深深齒印,棍頭的饕餮紋被口水浸得發烏,手裡的《菜行密則》不知何時換成了《設施農業手冊》,書頁間夾著半片凍壞的菜乾,菜乾上還留著蟲咬的洞,是他今早偷偷從自家地窖拿的,想對比看看算學隊的菜苗有何不同。
"每株間距要像算籌這般寬。"張小七蹲在菜畦邊,算籌在掌心撥出"沙沙"聲,竹籌的包漿裡嵌著細小的泥土顆粒。"骨粉要拌三次,和炭化稻殼混勻了,就像您給虎娃子蒸餅時拌棗泥,得拌得勻勻的,不然苗根該喊渴了。"秀秀忽然指著溫濕度記錄儀驚呼,小手指上沾著炭化稻殼的碎屑:"指針走得像阿爹趕車時的馬蹄!"遠處傳來銅鈴聲,西域商隊的駱駝正繞過竹林,商人們裹著的狐裘下,隱約露出算學隊新製的商隊護符紋樣,那是用算籌紋和麥穗紋交織而成的,護符邊緣還係著辟邪的艾草,是張小七母親繡算籌袋時剩下的材料。
霍去病望著菜畦外的車隊,護腕微光一閃,銅扣的菜苗紋路裡映出商隊頭領的身影:"錢富的人在談運價,說是要翻三倍賣去玉門關,還說算學隊的菜苗是"神賜的仙蔬",能賣上金價。"劉妧摸出算籌令箭,尾部菜苗紋章覆著薄霜,令箭的竹節處刻著太初曆的節氣符號:"正好試試護符的防風沙性能。"她望著甘藍苗上的露珠,露珠裡映著算學隊的赤色大旗,忽然輕笑出聲:"明日該讓李公公送些鮮菜去少府,就說算學的菜苗,比巫祝的符水更能驅寒,陛下的五辛盤,也該見見真春色了。"
巴圖已在教商隊小廝調試自動灌溉閥,閥門開合聲與張小七的算盤聲應和著,算盤珠是用蜀地的楠木做的,顆顆圓潤。張大娘往圍裙裡塞了把炭化稻殼,想給秀秀做個暖手袋——這東西比馬糞蓬鬆,又不像柴火會冒煙,她打算用亡媳留下的碎布縫個算籌紋樣在袋口,針腳要密些,說不定能給虎娃子擋擋災,讓他在鹽井少受些鹵氣。錢富偷偷往袖口藏了兩粒甘藍種,種子上還沾著寒菜園的泥土,撥火棍上的"菜王"二字,在晨光中顯得有些模糊,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菜行要活,就得讓菜比金子貴。"可此刻看著寒菜園裡鮮嫩的菜苗,葉片上的霜花正慢慢融化,露出底下的翠綠,他第一次覺得,讓百姓冬天吃上鮮菜,或許比金子更值錢,也更實在。
雪停了,晨光灑在菜畦上,算學隊的赤色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角的流蘇掃過竹籬笆,驚起幾隻麻雀。劉妧摸著掌心的胎記,感受著係統傳來的能量波動——那不是冰冷的數值,而是張大娘的銅鐲聲、秀秀的笑聲、錢富的撥火棍聲,是無數人對暖冬鮮菜的渴望。算學不是天上的星辰,是埋在炭化稻殼裡的溫度,是恒溫陶管裡的熱流,是讓每一顆菜苗都能在寒冬生長的希望,也是刻在青銅牌上的"菜蔬維新",是大漢百姓舌尖上的春天。
遠處,太官署的馬車駛來,車輪碾過冰碴,發出"咯吱"的響。李公公掀開簾子,露出驚喜的神色,他袖中的織金帕子不知何時換成了塊粗布,上麵用炭筆描著算籌紋樣,是方才在廚下偷偷畫的。而在長安的權貴府邸,錢富的小廝正偷偷將炭化稻殼鋪進地窖,算籌紋樣的暖房圖紙藏在袖中,圖紙邊緣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菜苗,是小廝家的小女兒昨晚在燈下畫的。寒菜園的菜苗上,霜花正慢慢融化,露出鮮嫩的菜葉,那是算學寫給冬日的情書,亦是大漢民生的新章,在成都城外的菜畦裡,悄悄舒展葉片,等待著第一縷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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