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關的算學車軸牌坊立起第三日,長安西市的車馬店便掛出了"六尺軸距車半價"的幌子。劉妧的軺車碾過朱雀大街時,正見霍去病翻身下馬,替她撩開帷帳,護腕上的青銅飾件還沾著昨夜調試弓模的銅屑——那是新鑄的拉力玉簡紋樣,此刻映著晨光,恰與她發間銀簪的算學雲紋交相輝映。
"昨兒公輸衍送來了改良車軸,"他扶劉妧下車,指尖劃過她袖中露出的弓箭圖譜,"軸孔裡的算學刻痕還嵌著木屑,那老匠人頭回用圓規畫孔,把算籌當錘子敲斷了三根。"霍去病屈指彈落他護腕上的銅屑,卻在她袖口蹭到一點乾涸的膠漬,"你又拿弓弦試拉力了?鹿膠沾在絹袖上要浸一宿才能...""軸孔裡還刻著算學的"六尺",倒像是給軸距標靶做注腳。"晨霧中,西市的車匠鋪傳來新的鋸木聲,每一聲都合著算學隊編的《車軸歌》節拍,而街角的弓匠們正圍著算學拉力標靶議論,木尺敲在銅靶上的聲響,與更鼓應和著。
北軍武庫的銅門剛推開條縫,便有鐵鏽味混著膠漆氣撲麵而來。霍去病指著兵器架上歪斜的角端弓:"這排楚地貢弓昨兒驗出半數拉力不足,弓弦上的魚膠味能熏倒麻雀。"他從袖中摸出個油布包,裡麵是算學隊新製的弓弦小樣,"今早試拉時,張小七那小子把弦崩到房梁上了——你瞧這鹿筋撚的紋路,比龍丘氏的多纏了三圈麻線。"他忽然把布包湊到她鼻尖,"聞聞,艾草混著鬆脂香,我讓夥夫在膠裡加了西域沒藥,防蟲還耐潮。這是按你說的鹿膠配比熬的,乾透了能彈開十層布。"
劉妧接過小樣時,聞到包角裹著的艾草香——那是霍去病特意放的驅蟲藥。兩人踩著被兵器磨亮的青磚往裡走,武庫深處傳來老弓匠的咳嗽聲,"咳咳...當年給項王鑄弓時,哪用得著什麼算籌!"蒼老的嗓音裹著膠味飄來,霍去病忽然頓步,從靴筒裡摸出個青銅藥盒塞給她,"龍丘老頭犯了寒咳,這盒川貝枇杷膏你揣著,彆說是我..."每一聲都震得懸在梁上的算學拉力標靶微微晃動。
"前兒在函穀關,"劉妧忽然停步,望著窗外操練的騎兵,"見公輸衍偷偷用算籌量車輪,算籌掉在輻條裡都沒發覺。"霍去病低笑出聲,替她拂去肩頭的蛛網:"我還見他把軸距換算表縫在汗衫裡,昨夜洗澡時都攥在手裡念叨。"他忽然湊近她耳畔,"方才路過車匠鋪,見他徒弟正用算學矩尺給車輪畫卯榫,那小子把墨線彈歪了,被公輸衍拿木尺敲得直跳腳。我還見他袖口縫著軸距換算表,邊造車邊念叨"六尺合多少寸"。"
未時初刻的演武場圍滿了披甲的弓手,領頭的龍丘萇銀發上還沾著膠漬,卻在算學拉力測試儀前繃著臉。"公主可知弓神托夢?"他揚聲喊道,手裡的角弓還滴著未乾的膠液,"昨兒後半夜,我在弓房聽見弓弦自鳴——定是後羿神怪罪算學鎖了弓道!"他忽然指向劉妧腰間的算學佩玉,"那玉上刻的算籌紋路,莫不是要捆住天下弓弦?昨兒夜裡後羿顯靈,說算學要把弓弦鎖死在數字裡,是要斷了咱們弓匠的活路!"
旁邊賣胡餅的老漢趁機挪近,鐵鏊子在人群推搡中晃了晃:"龍丘師傅這話可不對!"他指著算學隊新立的木牌,"上回我那三小子學射術,用了您徒弟賣的軟弓,箭沒出三十步就紮進土裡了!"老漢掀起圍裙擦汗,"算學先生們驗弓時說得清楚,拉力不足的弓,跟沒發好的胡餅一樣,看著鼓鼓囊囊,咬一口全是生麵!昨兒我見算學先生們驗弓,說您楚地來的烏號弓,射八十步就墜地——我這胡餅要是烤不熟,吃著也硌牙不是?"
霍去病忽然上前半步,將劉妧護在身後,護腕上的拉力飾件撞到龍丘萇的弓囊:"龍丘先生可敢讓算學隊驗驗您的弓弦?"他伸手一撈,弓囊底部掉出個小陶罐,滾到劉妧腳邊。"這罐魚膠還是前年楚地進貢的吧?"劉妧用簪子挑起罐口膠塊,在陽光下扯出黏絲,"鹿膠凝如琥珀,魚膠色如敗蠟——龍丘先生可知,上個月北軍射獵,有個弓手因弓弦脆斷,險些被熊瞎子撲了?這味兒是魚膠。"她蹲身拾起,陶罐裂縫裡滲出的膠質在陽光下泛著油光,"拿魚膠充鹿膠,弓弦能不脆斷麼。"
大月氏弓匠阿爾斯蘭突然驅馬而至,馬鞍上掛著算學複合弓:"公主請看,"他展開的羊皮紙上畫著拉力圖譜,"在我們部落,每個獵手的弓都按臂長調拉力——這是我給羽林軍量的"臂長拉力表",您瞧這匈奴降兵的弓,拉力竟比漢弓輕了二十斤!"他忽然從箭囊裡抽出支羽箭,"這箭杆刻的不是圖騰,是射手的體重數,帕提亞的弓匠都這麼乾。在帕提亞,每把弓都按射手體重調拉力,這是我剛給騎兵量的"拉力體重表"。"他身後的弓手掀開箭囊,露出的羽箭尾部都刻著算學的拉力符號。
龍丘萇的角弓"當啷"掉在地上,膠液濺在算學標靶上,洇成歪扭的符號。霍去病俯身拾起角弓,在手中掂量片刻:"這弓用的是荊竹胎,卻配了燕地牛筋弦,竹性剛,牛筋柔,配比錯了自然易斷。"他突然把弓遞給龍丘萇,"先生可敢用這弓射算學標靶?若是能中百斤刻度,算學隊從此不再提拉力標準。這弓比算學拉力弓輕了三斤,怕是拉不滿就斷。"他將角弓遞給劉妧,指尖擦過她手背時,順手替她挽好了被風吹散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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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的演武場像個熔爐。劉妧命人支起兩座拉力靶,左側按龍丘氏標準設為八十斤,右側按算學標準設為百斤。賣酸梅湯的老漢挑著擔子在人縫裡穿梭:"喝碗酸梅湯!算學隊新熬的方子,加了西市的胡黃連,敗火還能潤喉!"他忽然湊到龍丘萇弟子耳邊,"昨兒我見你偷著往拉力儀塞木屑,算學隊的"追風"可把你那點把戲全告訴霍將軍了...喝碗酸梅湯,敗敗弓弦火!喝一碗抵半個拉力分嘞!"幾個年輕弓手笑起來,龍丘萇卻鐵青著臉,將手裡的弓弦攥得咯吱響。
霍去病站在劉妧身側,見她鬢角沁出汗珠,便解下自己的汗巾遞過去:"方才驗弓時濺了膠液,可曾燙著?"劉妧接過汗巾時,觸到巾角繡的算學雲紋——那是上個月她隨手畫在他護腕上的紋樣。"龍丘那老東西,"他忽然用汗巾替她擦去腕上的膠痕,"方才我去武庫,見他偷偷拿算學玉簡刮弓弦上的魚膠,刮下來的膠渣都收在小布包裡...龍丘萇的弟子往拉力儀裡塞了木屑,"
突然一聲脆響,龍丘氏的角弓在拉力測試中崩斷,飛濺的竹胎碎片擦著算學標靶飛過。龍丘萇的大弟子阿豹臉色煞白,手裡還攥著沾了木屑的膠刷。霍去病已脫下自己的外袍鋪在膠漬上:"公主踩著這個走,彆汙了裙擺。"袍角繡著的北鬥紋,正好與她腰間的算學佩玉湊成一對。
暮色漫上演武場時,算學隊將兩列竹簡掛在箭樓旁。左側龍丘氏的弓崩斷七把,右側算學拉力弓全部達標。龍丘遠遠站在兵器架後,偷偷從袖中摸出枚算籌——那是他孫子玩的,此刻被他用指甲刻上了"拉力百斤"。
亥時的梆子響過,劉妧還在算學隊的弓房裡。霍去病推門進來,手裡端著陶碗:"夥夫說你愛吃武庫的胡麻餅,特意裹了新熬的鹿膠蜜。"他將碗放在案頭,看見劉妧正在改弓圖,圖邊用小字記著:"龍丘萇今日看算學標靶時,在"百斤"那欄停了九次。"
"方才路過龍丘萇的住處,"霍去病坐在她對麵,撥了撥弓房的油燈,火苗舔著膠鍋發出"滋滋"響,"見他正用算籌量弓弦,算籌掉在膠裡都沒發覺。"劉妧抬眼看他,燈火映得他眼角的細紋柔和:"你說,龍丘萇夜裡會不會偷著練算學調弓?"話沒說完,霍去病忽然伸手替她摘去發間的膠花,指尖蹭到她耳後的絨毛:"他練不練不重要,你彆累著才重要。"
房外傳來腳步聲,張小七抱著摞玉簡進來,見兩人挨得近,臉"騰"地紅了:"龍丘萇讓我送來這個,說是...新畫的弓模底圖。"底圖上畫著歪扭的拉力曲線,旁邊用隸書寫著:"弓有常數,如弦有鬆緊"。劉妧接過時,發現紙頁間夾著片膠膜,膜上刻著的"百斤"已被磨得發亮。
五更的更鼓敲起時,劉妧和霍去病走出弓房。演武場上,龍丘萇正蹲在算學拉力儀前調試弓弦,月光下,他腰間的角弓掛飾換成了算學玉簡,上麵的"弓弦如繩"被磨去,刻著"算學天弓"。賣胡餅的老漢挑著擔子走來,鐵鏊子上的餅滋滋冒油:"弓手爺們瞧好了!今兒的餅,按算學拉力烤的麵!"
霍去病看著劉妧笑了,護腕上的拉力飾件碰到她腰間的算學佩玉,發出清響。兩人並肩往武庫外走,身後弓房裡,張小七正用算籌擺新的拉力陣圖,籌子碰撞聲裡,還混著弓弦震顫的餘響——那些昨夜還在抵製的弓匠,此刻正圍著玉簡台看算學調弓方,粗糙的手指劃過冰涼的竹片,和著膠漆味,在晨霧裡散成細碎的笑。遠處函穀關的更夫敲著梆子走過,梆子聲裡還混著車軸滾動的吱呀,與演武場的弓弦聲纏繞在一起,在長安的晨霧裡織成了新的武備經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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