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實指了指柱腳的酒壇,壇上貼張紙,寫著“固若金湯”。“那‘固’字他描了兩回,第二回下筆重,把頭回的都蓋了。”他頓了頓,“明兒一早就來重刻。”
開春第十二日,招商廳裡鬨哄哄的。波斯話、羅馬話、漢地話混在一處,簷角風鈴“叮鈴”響,像壺剛開的茶,熱乎得很。
劉妧剛進門,衣擺花紋跟著動。踩過波斯地毯,映出琉璃盞的樣子;踏上越人藤席,浮起竹篾紋;走到印度使者達摩多羅跟前,忽然綻開朵蓮花。
“這衣服的線是桑小娥調的感光料,”她拽拽衣襟,花紋閃了閃,“昨兒見馬庫斯,竟亮了鋼錘影子,他愣半天,說‘比羅馬神諭還靈’。”
廳中央立著陳阿嬌設計的招商屏風,越人藤編的框子纏著線,像個大藤筐。屏上的鋪位信息用滾輪翻著,紙“嘩啦”響,每翻一頁,商人就往前擠。
“異國商區剩最後十間!”屏旁小宦扯著嗓子喊,早被爭搶聲蓋了。
波斯商人阿羅憾擠到最前,綠頭巾快蹭到屏麵,指著水源圖標:“這兒離水近,駱駝方便!我要十間賣琉璃,挨著馬庫斯——比誰客人多,輸的請喝波斯葡萄酒!”
羅馬商人馬庫斯舉著尺子擠過來,敲著“手工業區”:“我要五間賣鋼工具,得離魯直作坊近!你那琉璃脆,彆挨著我,砸了賠不起——不要你的破燈!”
阿羅憾拍著胸脯笑,頭巾上琉璃珠晃得厲害:“賠你十盞嵌寶石的!比你那鐵疙瘩值錢三倍,敢賭?”
旁邊阿拉伯商人插了句,翻譯趕緊說:“我要三間賣香料,夾在你們中間——琉璃映香料,鋼錘敲香料盒,正好!”
角落裡,李嵩捧著杯茶,茶盞沿沾點胡餅渣。他看著人群,眉頭鬆了些,手指在茶案上輕敲。
“這些胡人,爭鋪位跟爭戰場似的。”他對老吏嘟囔,嘴角帶點笑,“不過……比搶地盤強,倒像過年趕集。”
話沒說完,個新羅商人撞了老吏,手裡布樣“嘩啦”散了。布上印著漢新羅文“求購絲綢”,還有行小字:“可換新羅紫菜”。
“對不住!”新羅商人鞠個躬,漢語帶海蠣子味,“我要兩間鋪賣紫菜,挨著食肆巷——張二嬸的胡餅夾紫菜,準好吃!我娘教的方子,試過的都說鮮!”
李嵩撿起布樣摸了摸:“織得倒巧。紫菜配胡餅?明兒試營,我也買塊嘗嘗。”
新羅商人眼睛亮了:“大人要嘗,我送兩斤!我家紫菜曬足百日,比海帶鮮!”
“商戶選鋪處”的長條案前,王老實盯著鋪位圖,指腹在“食肆巷”拐角戳了又戳。
“張二嬸非搶這拐角,說胡餅攤得臨街,路人聞著香就進來。”他急得搓手,掌心米糕粉蹭到圖上,“我那米糕得挨著水井,不然換水繞半條街,蒸籠都涼了。”
越人阿勇舉著銅製定位器,上麵垂著小鉛錘,往圖上一放,線“啪”地繃直。
“王大叔彆急,這跟我們定田界的一樣準。”他調了調刻度,指著“食肆巷”第三間,“後窗對水井,打水不用出巷;前門臨主街,張二嬸在隔壁,她的胡餅剛出爐,客人正好來塊米糕解膩,跑不了。”
張二嬸擠過來,手裡攥著生麵團轉得飛快。“我就要隔壁!”她拍著案子,麵團粉“撲”地落在圖上,“老王你敢搶,我就把胡餅爐支你鋪門口,讓你米糕都沾著胡餅香!”
王老實笑了,米糕渣掉衣襟上:“給你給你,我要第四間,離你近點,好借炭火烘米糕——你那新磨的芝麻粉,分我點?”
張二嬸哼了聲,從兜裡掏出小紙包扔過去:“拿去!彆讓你孫子總來偷我家芝麻。”
“招商茶歇”的案子上,老錢正往“萬國盒”裡擺茶點。盒子分五格,格上印著漢越波斯印度羅馬文“請用”,旁邊畫著小圖:漢地米糕、越人竹筒飯、波斯椰棗。
“這是新米做的糕,摻了印度番紅花。”老錢往盒裡放一塊,指尖沾著糕屑,“太後說甜鹹都有,胡人漢人都愛吃——昨兒試做,波斯商人說像他們的‘太陽糕’,越人說有竹筒香。”
達摩多羅捏起塊糕,裡麵纏著細銀絲。“像我們的‘吉祥米’,銀絲寓意‘綿長’。”他掰半塊遞給波斯商人,“你們的蜜配這糕更甜,試試?”
波斯商人嘗了口,眼睛亮了:“比我家婆娘做的椰棗糕清爽!老錢師傅,能教我家廚娘不?我出十斤波斯蜜,最稠的那種,能粘住蒼蠅!”
老錢笑眯了眼:“教!等你鋪子裡琉璃燈亮了,我就去,就著燈光學,看得清揉麵勁道。”
“商戶培訓處”裡,阿月用根繩在桌上擺字,繩彎成“買”“賣”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