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守法坊”的青石地發潮,水汽沾著鞋尖,踩上去發黏。
黃月英蹲在案前鋪錦紙案例冊,朱砂剛描完“宗室違法”的紅圈,指尖還沾著潤著的顏料。
身後突然傳來桑小娥發緊的聲音,她攥著冊頁湊過來,指節捏得發白,指甲都嵌進紙裡:“陛下,您瞅這鋼料捆。”
桑小娥指著冊首的簡筆圖:“淮南王庶子劉遷跟胡商換的——上回工科院登記的批號,墨跡還沒乾呢。”
她往農戶聚居的方向偏了偏頭,手攏在嘴邊壓著聲:“王伯的侄子在工坊搬料,後半夜見他用馬車拉。車轍印還在黑鬆林邊,昨兒小雨沒衝乾淨。”
劉妧指尖劃過“私售軍工”四字,指甲在紙頁上留了道淺痕,沒抬頭:“上回官署維新補了條‘宗室沾軍品就按軍法辦’,他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抬眼時,老宗正公孫越抱著舊簿冊從外間進來,剛跨進門就歎出一口氣。冊頁翻得“嘩啦”響,紙灰簌簌往衣襟上落。
“以前查宗室違法,得翻恩蔭冊翻到祖宗三代。”他抖著簿冊,簡繩磨得發亮,“劉遷他爹當年私占農戶田,就憑著‘曾祖隨先帝出征’的由頭,最後隻罰了半年俸祿,跟撓癢癢似的,轉臉就又占了兩畝。”
他指著冊上“軍法處置”的紅注腳,筆尖戳得紙頁發顫:“現在按《宗室正法》‘叛逆罪’來,誰也彆想拿‘宗室’二字當擋箭牌。昨兒他娘來,揣著太皇太後賜的玉牌,見了軍料批號,玉牌攥得發白,沒敢掏出來,扭頭就走。”
宗室法訓站的牆剛釘完圖,釘子還帶木屑。魯直用錦線把“膠東王守法記”的圖釘成排,圖上劉寄舉著染坊賬冊,圍著幾個農戶,紙角被風吹得卷邊。
駱越蹲在圖下,摸了摸腰間越人族規木牌,刻痕被摸得發亮,還沾著點山泥:“跟俺們族規一個理!偷船料的,得罰去撐船三年,日曬雨淋,連飯都得自己掙。”
他豎了個大拇指,指節糙得發亮:“這膠東王實在!漏報半匹錦稅,自請罰三月俸祿,還把賬冊貼坊門口——農戶都圍過來看。有個老染匠說‘這才像個做事的王’,後來都願意把閨女送來學染活。”
小吏捧著剛抄的法訓冊跑進來,邊角卷著,墨跡暈了一塊。他往案上一放,紙頁“啪”地響:“魯直師傅,京兆尹送的!”
“李大人說讓宗室瞧瞧,守法的藩王,工坊才養人。”小吏喘著氣,“劉寄染坊添了二十個染缸,雇的都是劉遷轄地的農戶。王伯的二小子也在裡頭,昨兒還拎了袋新磨的小米來,說‘比在劉遷工坊乾得踏實’。”
法訓站的布告欄邊,漿糊味混著墨香。秀兒正往欄上貼“宗室行蹤記”,紙角被風吹得掀起來,她彎腰撿了塊石頭壓住。
“小石頭,你看劉遷這黑線!”秀兒指著布告。
王小石頭踮著腳夠著布告欄,手裡炭筆攥得指節發白:“歪歪扭扭的,跟條沒頭蛇似的。”
“前天深夜他往黑鬆林跑了兩趟!”秀兒指尖戳著圈住的地方,紙頁發顫,“跟上次查的匈奴細作落腳處,就隔兩叢灌木!”
小石頭在黑線上畫了個大叉,炭灰蹭在紙上。“王伯說劉遷工坊的軍料少了一半,他還說是‘損耗’——這明明是偷偷賣了!”他轉身就往刑教處跑,聲音飄在後麵:“我去告訴老廷尉,這線能當證據!”
刑教處的燭火晃著,把影子投在牆上,忽大忽小。老廷尉把劉遷的供詞往軍料賬冊上一壓,供詞上的指印鮮紅,“短缺”二字被紅筆圈得透了紙背。
“當年宗室犯法,頂多把人叫過來訓兩句。”他敲著賬冊,聲音沉得像鐵,震得案上的筆都動了動,“劉遷他爹私占田時,我勸‘宗室當自重’,結果他轉頭就把農戶的鋤頭扔了——這叫白費口舌!”
他拿起《宗室正法》,錦線標著的“軍品專管”條款晃眼:“這冊上的字,比你們宗室的玉牒還重!劉寄守法,工坊越做越大;你偏要碰軍料,怨不得法嚴。”
劉遷跪在地上,錦袍沾的泥蹭在青磚上,皺成一團抹布。他頭埋得下巴抵胸口,肩膀微微發顫,聲音嗡嗡的像蚊子叫:“我以為……以為胡商嘴嚴。賬冊上改改‘損耗’就混過去,哪曉得……連黑鬆林的車轍都有人記著。”
暮色漫上來時,劉遷的悔過書貼在了法訓站牆上。字歪歪扭扭,有幾處還洇了墨團,像剛學寫字的孩童。旁邊貼的軍料照片,黑黢黢的鋼料堆得像小山,跟膠東王守法記並排貼著,像麵鏡子。
公孫越站在牆前,看宗室子弟圍著看,有人交頭接耳,有人攥著袖管不敢出聲。“以前勸他們‘守法’,全當耳旁風。”他往農戶聚居的方向望,嘴角牽了牽,“王伯剛來說,‘宗室守不守法,俺們最清楚’。劉寄給活乾,劉遷卻讓俺們擔驚受怕,夜裡都不敢讓娃出門。”
駱越扛著族規木牌過來,往牆根一立,牌上“盜公物者逐”的刻痕紮眼:“俺們越人說‘族規如繩,鬆了就散’,宗室的‘錦紀’也一樣。”他掃了眼牆前的宗室子弟,“你看這牆前的人,個個低頭,比俺阿爹拿藤條抽還管用。”
掌燈後,衛子夫捧著《宗室守法冊》進來,冊上劉遷案旁貼著農戶聯名信,紙邊磨得毛糙,字歪歪扭扭。“今日查了五起宗室違法,劉遷最重。”她翻著冊頁,紙頁“沙沙”響,“其他幾個私占工坊的,見了劉遷的下場,主動把多占的還了,說‘再敢貪,下次跪的就是自己’。”
劉妧接過冊子,指尖劃過聯名信上的墨跡,沒抬頭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