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過後,死寂降臨。潑灑燈油在地麵緩慢流淌,反射幽綠磷光,如毒涎。
江雪癱軟冰冷汙穢中,因劇烈痙攣而顫抖,每一次抽搐都牽動後背創傷刺痛,但遠不及靈魂如被烈焰焚燒的戰栗!幻象最後定格的暴戾蒼白龍魄之容,與眼前宋玉聲重疊!
那根沾滿汙跡、顫抖的手指,耗儘所有力量固執絕望地指向他!欲戳穿四百年偽裝,揭開最殘酷謊言!
孟婆亭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空氣粘稠如凝固血漿。
孟七姑僵坐樹根矮桌後,蠟白“臉龐”詭笑依舊,嘴角微不可察下塌一線。
空洞眼窩深處,濃鬱墨綠幽光如冥河毒藻瘋狂滋生翻湧!鳥形大陶樽內墨綠屍露湯“咕嘟”冒泡,氣泡破裂散發更濃烈腐朽惡臭!
簷下懸掛的巨大“人皮”燈籠表麵磷綠熒光液如被無形狂風掃過,劇烈波動流淌。亭子怪異木骨投射出無數扭曲舞動的妖魔剪影,無聲怒意化作實質陰風海嘯!
張九溟如被無形冰河凍結,老教授臉無血色甚於孟七姑。手中璿璣盤“劈啪”爆出電弧火花,盤麵光點瞬間熄滅大半,殘存幾顆瘋狂閃爍如暴雨螢蟲!
他嘴唇哆嗦,雙眼圓睜,目光在指控的江雪、被指控的宋玉聲和爆發毀滅威壓的孟婆亭間恐懼茫然遊移,喉嚨“嗬嗬”作響,一個字也吐不出。欲撲向江雪,卻被恐怖惡意攫住,僵如木雕,冷汗浸透裡衣!
唯風暴中心——
宋玉聲。
被顫抖手指所指。
他靜靜佇立,如鬼市街道上億萬年不朽礁石。深藍布袍吸儘幽綠光線,如凝固陰影。蒼白麵孔無一絲漣漪。深井般死寂瞳孔,平靜掃過江雪崩潰身影、地上潑灑熄滅的油燈殘跡,最終,定格在燈油旁那點微弱燃燒的……屍露殘燼上。
那點沾染汙穢、包裹冰冷油膩的微末火星。
就在他目光停留刹那!
呼——!!!
孟婆亭爆發!
一股比先前狂猛十倍的毀滅性陰冷惡風,混合腐爛屍露“漿液”,如開閘冥河洪流,猛地從大陶樽口、從孟七姑乾枯雙掌、從整座扭曲亭子的每一寸木骨縫隙中爆衝而出!如無數裹挾屍毒怨念的巨蟒,狠狠卷向癱倒的江雪!
“噗通!”張九溟在餘波衝擊下直接被掃飛數尺,重重撞上濃霧翻騰的街道牆壁!璿璣盤脫手翻飛!盤麵琉璃罩“哢嚓”布滿裂紋!
“陰路……”孟七姑嘶啞如刮骨的聲音在狂暴惡風中尖嘯,字字裹濃烈殺機,“……過站了!給老娘……滾——!!”
千鈞一發!屍毒漿液惡風即將吞噬江雪瞬間!
“哼!”一聲輕微、如萬載寒冰炸裂的冷哼自濃霧邊緣傳來!
宋玉聲動了!
動的非身,是那隻垂在身側似冰冷裝飾物的右手!
蒼白、骨節清晰的手五指倏張!旋即緊握!
嗡!!!
寬大深藍袍袖下,沉默量山尺如沉睡凶獸驟醒!尺身爆出前所未有璀璨毫光!非幽幽冷白,乃凝練如實質、刺破一切陰霾的冰魄銀光!
唰——!!!
量山尺根本未完全離袖,尺尖至尺尾那道凝練銀線暴漲,化作撕裂幽冥的璀璨銀色匹練。如天罰之刃,帶斬斷陰陽、厘定山川的磅礴意誌與無儔鋒銳,後發先至,精準斬在卷向江雪的最核心、最惡毒屍毒漿流之上!
無碰撞巨響!唯令人牙酸、靈魂震顫的“滋啦——!!!!”
凝練銀匹練所過,粘稠屍毒漿液如沸雪遇汙血,瞬間凍結、蒸發、汽化!刺耳白煙惡臭升騰!
狂暴惡風洪流被驚天一斬硬生生剖開、湮滅!
氣浪炸開!衝擊波狠撞孟婆亭扭曲木骨,發出悶響!人皮燈籠劇烈搖晃!孟七姑僵硬佝僂身影第一次劇烈晃動!空洞眼窩裡翻湧墨綠幽光猛滯!
“聒噪。”宋玉聲收回右手,量山尺光芒內斂消失,如從未出鞘。聲音平淡冰冷,內含不耐與凍結靈魂的威壓,讓翻湧濃霧停滯一瞬。兩個字,如兩座冰山,砸在孟婆亭領域!
孟七姑周身惡意與沸騰屍露湯驟然平息大半!如被扼喉凶鳥!空洞眼窩裡墨綠幽光劇閃數下,沉澱為更幽深、毒蛇般的怨毒凝視。僵硬嘴角再勾詭笑,似淬了劇毒,凝固如惡鬼,冷冷注視。
宋玉聲目光越過重翻湧、卻明顯忌憚收斂的惡風濃霧,落在癱軟如風中枯葉般顫抖的江雪身上。
她不再尖叫,力竭隻剩急促破敗喘息。冷汗汙泥粘在慘白臉頰。眼睛死死盯著宋玉聲,瞳孔盛滿無邊恐懼、滔天憤怒、徹底欺騙的震駭,及世界觀被碾碎的深茫。
嘶啞聲如被砂紙磨過,帶血絲氣息,字字似從破碎胸腔擠出:
“是你……那張臉……那條龍……那核心……是你!!”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為什麼救我?!為什麼鎮龍井?!為什麼……要我當祭品?!就為了解開你自己?!!”
“你告訴我——!!!”
最後一句用儘殘力嘶吼,泣血控訴!身體因激動前傾,幾欲從汙穢中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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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溟艱難爬起,扶住幾乎碎裂的璿璣盤,老臉交織驚疑恐懼難以置信,死死盯著宋玉聲,真相核心遠超出他預料。
濃霧翻湧,幽綠磷光跳躍。孟婆亭如巨大毒瘤在陰影裡沉默。宋玉聲站鬼市光影交界處,深藍布袍如垂落暮色。此刻,冰冷臉上終於不再是亙古磐石麵具。
一絲極細微複雜的情緒,如深冰裂開最細縫隙,在沉寂墨瞳中氤氳——非懼非怒非傲。是千年孤寂、無儘禁錮、一絲自嘲,甚至……寒冰解凍水滴般的……釋然。
他緩緩抬起左手——那依舊蒼白冰冷的手,動作帶一絲沉重凝滯,最終撫在左側腰腹間——
那枚懸於深藍布袍外、形製古拙、暗藏玄機、鎏金表麵隱隱泛幽光的猙獰鬼麵腰扣上!
手指撫摸腰扣表麵。猙獰鬼麵深陷眼窩處,一絲更深幽藍光澤流淌出來,似在回應。
宋玉聲目光穿透翻湧霧靄,落向遙遠的四百年前——那撕裂、焚燒、遺忘的歲月。聲音低沉沙啞,似古墓深處寒鐵摩擦,沾滿歲月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