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屋彌漫的屍腐灰土氣,混雜著土炕衣物下搖曳探出的邪異黑根,像隻冰冷鬼手攫住崔夜心臟!
他踉蹌退出,木門在身後猛地合攏,發出沉悶撞擊,仿佛隔絕了千年穢土屍洞,震落的土灰簌簌如朽骨齏粉。
院中枯井深如無瞳鬼目,無聲凝視著他。簷下某個紙人旁撕裂空氣的銅鈴餘震未消,刺得他耳膜生疼。
心臟狂跳撞擊肋骨。他不敢再看那扇死門,更不敢靠近炕上活物般的邪異黑根。
西斜日光浸透山巒,暗紅霞光潑灑死寂村落,非但未添暖意,反將紙人僵硬麵龐與鏽綠銅鈴染上凝固血漿般的詭譎色澤。
無處不在的銅鈴聲並未隨著日落而歇息,反而隨著山風轉急,變得越發淒厲細密,如同千萬條冰冷的毒蛇,貼著耳朵蜿蜒爬行,啃噬神經,每一枚鈴鐺都像是怨魂的叩齒聲。
不能再呆下去!
這念頭如荊棘瘋長,崔夜逃也似衝出陰森宅院。
村落死寂,白日赤紅的土壤在暮色中呈黑紫色,如大地滲血凝固。
他像遊魂在空巷廢屋間踉蹌穿行,避開每一處懸掛的紙影鈴哭,隻想尋個能稍稍避開無處不在“注視”的地方挨過長夜。
最終,在村尾一處避風高坡,他發現一排曾是驛站或客棧的排屋。
主屋大半坍圮,僅兩間側房尚算完整,其中一扇門窗相對完好,糊窗紙儘碎。
簷下同樣掛著慘白紙人與催命鏽鈴,在暮色餘暉中微晃,發出“叮…鈴…”的低鳴。
彆無選擇,崔夜咬牙推開那門。
陳年草席腐爛、灰塵與奇異的冷鐵腥氣撲麵而來,屋內空蕩,土炕尚在,角落散落朽爛麻繩和半片鏽鐵皮。
屋內空蕩,土炕尚在,角落裡散落著幾截朽爛的麻繩和半片看不出用途的鏽鐵皮。
他將破舊的木板門費力合攏,用半截斷木勉強插住門閂槽,雖明知防不住有形之物,但至少隔絕了大半風嘯和鈴音,心頭的窒息感略減。
破窗洞口灌入深穀夜寒,刺骨濕冷遠勝白晝。他蜷縮在土炕最背風的角落,裹緊外套,背靠冰冷滲水的泥牆。
黑暗如濃墨迅速填滿窗外天地。村中最後天光熄滅後,黑暗吞噬一切。
絕對的黑暗!絕對的死寂!
白日的紙人鈴哭仿佛被黑暗禁言,瞬間湮滅。
風聲停息。蟲鳴、夜梟、乃至遠處山林的任何聲響……全部消失!
整個山穀如同被巨大玄冰封印,陷入真空般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寂。
崔夜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太陽穴血液奔流的嗡嗡聲、心臟緩慢沉重的搏動聲、以及牙齒因寒冷恐懼而失控相互敲擊的微響。
整個山穀,如同被巨大的玄冰封印,陷入一種真空般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寂之中。
太靜了!靜得可怕!
時間在死寂黑暗中如凝固膠凍,每一秒都是折磨。
崔夜抱緊膝蓋,寒意如活物,從泥牆、土炕、破窗灌入的夜風中絲絲縷縷鑽進骨髓。
他凍僵在角落,像塊冰坨。左眼隱痛複發,昨日所見衣物下搖曳黑根景象反複閃現。
村民……那些黑根?梁少平體內的盤根錯節……冷汗冰冷粘膩地滑落鬢角。
不知煎熬了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或者隻是一瞬?
死寂!
“咚……”
一聲極其微弱、遙遠,仿佛從大地深處、隔著重疊山巒傳來的沉悶聲響,毫無征兆地叩破真空死寂!
聲音不大,卻帶有難以言喻的穿透力,如重物撞擊蒙皮。空氣隨之微弱一震。
崔夜瞬間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繃緊到極限!
鼓聲?
他腦子裡立刻炸開鍋,霧寮老漢的話、梁少平筆記中隻言片語的描述。
就在他精神緊繃的刹那。
“咚——!”
又是一聲。更近,更響,更沉悶。仿佛那顆無形的心臟搏動加強了力量,空氣的震蕩感更加清晰。
“咚——!咚——!”
兩聲!三聲!
鼓點加快了。沉悶、壓抑,如同敲打在心臟之上。帶著一種冰冷、肅殺、不容置疑的韻律。
與此同時!
“嘩啦……嘩啦……嘩啦……”
極其清晰、規律,如同無數鐵鏈在冰冷粗糙石麵上拖行的沉重滯澀聲,伴隨鼓點節奏同步傳來。每一次拖動都似磨蹭亡者筋骨!
崔夜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他猛地側身,像壁虎般無聲而迅捷地爬到那扇最靠近村落主道、窗紙儘碎的破窗邊緣,蜷縮在冰冷的牆角陰影裡,僅用一隻眼睛,小心翼翼地透過破碎窗欞的空隙,朝聲音來源的方向——村落主道通往後山的方向窺視。
窗外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稠黑暗。但那沉重鼓點與鐵鏈拖地聲如同投入死寂湖麵的巨石,攪動著凝固的黑暗,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咚!咚!咚!”鼓點穩定沉重,如地獄節拍器。
“嘩啦…嘩啦…”鐵鏈拖地,冰冷刺耳。
崔夜死死盯住窗外那條在黑暗中如凝固血痂的赤紅泥濘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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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主道儘頭的黑暗如同煮沸的墨汁般翻湧,在那翻湧邊緣,首先出現的是光。
不,那不是溫暖的光。
是幽綠、慘白、淡藍色的光點。
如無數漂浮鬼火,高低錯落影影綽綽。它們沒有熱度,隻有純粹死氣幽光,在絕對黑暗中勾勒出一個巨大無聲移動的輪廓,鼓聲鐵鏈聲正來自輪廓深處!
輪廓越靠越近,幽光勾勒的線條也越來越清晰!
一支……沉默行進的長隊!
隊列整齊得如同尺子量過!
最先清晰的是隊列兩旁的鬼火光團下晃動的——
人!
不!那絕非凡人!
它們披掛樣式古老破敗、與岩石同色的甲胄。甲葉鏽蝕扭曲,布滿刀劈斧砍痕跡和詭異暗紅斑塊。
身軀高大挺拔,步伐僵硬沉重,隨鼓點踩踏赤紅土路,發出“通!通!”擂擊硬皮之聲。
最駭人的是它們的臉!
在幽幽鬼火跳躍的光線下,那張臉上沒有任何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