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一戰,“影屍鋪”的無麵商人如同鬼魅般煙遁,留下致命的線索指向工部。
阿史娜肩胛上那枚爪印狀的“寒記”,已從最初的隱痛變為持續不斷的折磨。
白日裡還能強撐,每當入夜,尤其是有月之時,那隱沒的爪印便如活物蘇醒,冰針穿刺的痛楚自骨縫深處滲出,左臂漸漸使不上力。
蠆仙姑私下查看後,麵色凝重得能擰出水:“陰毒附骨了…尋常藥石…難拔……”
阿史娜咬緊牙關,半句呻吟也無。
她默默在無人時的昏暗燈下,解開布包,取出隨身攜帶的幾小罐祖傳彩釉原礦。這些礦石承載著家族的血脈與靈魂,此刻卻被賦予了新的使命。
她深吸一口氣,用小銀刀割開右手臂內側一小片皮肉,血珠滾出,滴入早已準備好的、研磨成細膩粉末的明黃石釉粉中。
血與石粉混合,變成一種沉鬱粘稠的暗金色。
她又加入微量能定驚安魂的辰砂粉、護持靈台的密陀僧粉。
釉粉在血與汗水中被調和均勻,透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悲壯氣息。
她用左手沾滿這混血的釉漿,強忍著右臂的劇痛,咬牙均勻地塗抹在右肩後方那爪印隱沒的區域。
“嗤——”
釉漿一觸皮膚,竟發出烙鐵燙肉般的細微聲響!
一股濃烈的礦石腥氣與血液的鹹腥混合著散開。阿史娜悶哼一聲,額角豆大的汗珠滾落,左手指節攥得發白。
那暗金的釉漿迅速滲透進皮膚,所過之處,皮肉下的劇痛如同被烈陽灼燒的鬼魅般發出無聲的尖嘯,深青色爪印區域在釉漿滲透下劇烈波動扭曲,似乎有黑氣被強行逼出、又被牢牢鎖住。
一刻鐘後,釉漿徹底凝固在皮膚表麵,形成一片冰涼堅實的硬殼,如同精致的陶甲覆蓋住那塊巴掌大的傷處,隻留下灼燙後的異樣麻木。
疼痛似乎被暫時封鎮於陶層之下,但代價是整個右肩連帶半邊後背的肌膚,徹底失去知覺,僵硬如木石。
那封魂釉覆蓋的邊緣,隱隱透出一絲陶器燒製後特有的啞光質暈。
“彩魂封邪…”阿史娜顫抖著穿好衣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是置之死地的決絕。
她的技藝,成了她的鎧甲,也成了封印邪魔的牢籠。
——————
詭異的暗流並未停止。
翌日清晨,一場更令人頭皮炸裂的恐慌席卷了長安城的兩顆心臟——東市與西市!
先是在西市,那個昨日混亂中被九郎和蠆仙姑從鬼市帶出來的半瘋小乞丐,指著主街口一棵大槐樹下吱哇亂叫,驚恐萬分。
巡街武侯趕過去一看,頓時魂飛天外!
隻見槐樹下,一個身穿灰布舊衣的男子,端端正正地靠坐在樹根。
麵色死白僵硬,雙眼圓睜卻空洞無光,明顯是個死人。
最駭人的是他的打扮:兩頰厚厚地塗了一層慘白如堊土的粉,兩片嘴唇用豔紅的朱砂點得如同裂開的石榴,活像戲台上的妝,卻又帶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死氣。
微微張開的嘴巴裡,含著一枚邊緣磨得發亮的“開元通寶”銅錢,牙齒死死咬住。
不到一個時辰,東市新開酒樓前,同樣發現一具靠坐的男屍。同樣的厚粉點唇,口含銅錢。姿態僵硬如塑,被精心“擺放”在鬨市顯眼處。
消息火速傳遍大街小巷。
杜悰帶著衙役趕到西市現場時,頭皮都麻了。
他認得此人,正是那晚在鬼市“影屍鋪”銅鏡前被鬼手驚嚇、最後癱軟失禁逃出來的乾瘦買家。
而那口含銅錢的妝容,更讓他瞬間聯想到那些陰暗傳說中“買命錢”、“買路錢”的象征!
“仵作!快驗!”
杜悰強壓著胃裡的翻騰,厲聲道,手卻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不敢離那詭異的屍體太近。
衙役們舉著水火棍,緊張地圍成一個圈,周圍看熱鬨的百姓越聚越多,嗡嗡的議論聲裹挾著恐懼。
九郎和蠆仙姑聞訊擠到近前。
仵作戰戰兢兢上前,剛用銅尺想撥開那屍體微微張開的嘴巴,查看含著的銅錢。
杜悰也鬼使神差地想湊近一點看個究竟,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穩住那屍體歪斜的肩膀,好讓仵作下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屍體肩膀布料的一瞬間。
“噗嗤——!”
異變陡生!
屍體猛地一顫。那塗著厚粉的肚皮位置如同被利刃從內裡劃開,但又無皮開肉綻的創口。
一股濃稠、粘滯、仿佛混合了河底爛泥和腥水的漆黑流沙,噴泉般激射而出。劈頭蓋臉,直噴向探身欲扶的杜悰。
杜悰猝不及防,驚呼一聲隻來得及側頭躲避。那粘稠冰冷的黑沙還是濺了他半張臉和胸前官袍,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濕墳腥臭瞬間將他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