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內煙塵彌漫,毒蟲嘶鳴漸漸遠去。
井口方向隱約傳來的禁軍哀嚎與周墀氣急敗壞的吼叫被深沉的岩壁吞噬,隻餘下地底特有的、混合著水流聲的死寂。
顯影砂的幽綠光芒在眾人手中微弱地閃爍,勉強照亮前方嶙峋的怪石與腳下渾濁的暗流。
“顯影砂指印還在,”張九郎聲音低沉如石摩擦,他掌中緊握的銅盒內,那些混合了石敢當碎屑與昆侖石粉的砂粒正竭力朝東南方向微微“傾瀉”。
“順著走!”砂粒此刻的重量感如同無形的纜繩,牽拉著眾人踏上一條潛行於倒懸血瞳塔影下的險途。
穿行於森森石林,熒光苔蘚在濕壁上暈染出片片鬼魅幽光。
暗河水流驟然湍急,分叉處赫然出現一片凹陷河灘,堆積著厚厚的黑泥,泥中竟夾雜著大量暗紅的曲江特有水藻碎片,與顯影沙盤的標記完全吻合。
就在這片河灘邊緣,緊靠著一塊巨大的烏黑礁石,蜷縮著一具風乾皺縮、幾乎被淤泥半埋的骸骨!
骸骨姿態扭曲痛苦,雙臂卻以一種保護般的姿勢緊緊環抱在胸前。
衣物早已朽爛成絮,但腰間一枚鑲銅獸紋的牛角號牌卻異常醒目——那是阿史娜記憶深處遙遠而清晰的印記!
“阿…阿奴叔?!”
阿史娜的聲音瞬間哽咽嘶啞,這位看著她長大的老忠仆,三年前押運一批重要彩料入關後離奇失蹤,竟是命絕於此,與爛泥枯骨為伴!
悲慟如潮水擊垮了阿史娜最後的防備。
她踉蹌撲跪在骸骨前,顫抖的右手拂開骸骨臉上粘附的汙濁泥藻,露出那張雖已乾縮、卻依舊殘留著驚懼神情的麵骨輪廓。
她的指尖觸摸到阿奴冰涼發脆的額骨,淚水終於決堤:“阿奴叔…阿史家…負了你啊……”
就在她沾滿淚水和淤泥的手指撫上骸骨臉頰的刹那!
異變驟起!
本應沉寂數載的枯骨猛地震顫了一下。發出細密如陶器龜裂的“哢啦”聲!
環抱胸前的雙臂骨頭驟然彈起。毫無征兆,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
一隻白骨森森的右臂如同鐵箍,五指箕張,快逾電光,“哢嚓”一聲死死扣住了阿史娜探出的右手手腕。力量大得超乎想象,指骨深陷入肉。
同時,那半埋淤泥中的頭骨猛地一個劇烈仰折,那張開的、隻剩牙齒的下頜骨發出無聲的咆哮,朝著阿史娜的咽喉惡狠狠咬來。
“當心!”九郎厲喝撲上,蠆仙姑毒針已扣在指尖!
距離太近,阿史娜驚駭欲絕。左臂陶甲化帶來的遲滯讓她難以完全躲避,眼看白森森的利齒就要噬喉。
千鈞一發!
阿史娜右腕劇痛中左手本能去擋,指尖勾住了腰間那柄鑲著殘留琉璃碎鏡的家傳割釉刀。生死關頭潛力爆發,她看也不看,反手拔出短刀,朝著近在咫尺、猛咬過來的白骨下頜狠命一劃!
“嗤啦!”一道粘稠如蛛網的黑漿隨刀鋒拉出,斷裂在骨牙與刀刃之間!
那具枯骨的動作猛然一僵,如同斷了線的傀儡!
“鬆手!”阿史娜暴喝,趁著白骨僵硬瞬間,右腕被鉗製的劇痛化作一股狠勁猛力回抽!
“嘩啦!”連帶著緊抓她手腕的整條白骨右臂從骸骨關節處被硬生生撕扯下來。
巨大的慣性讓剛剛掙脫鉗製的阿史娜立足不穩,“噗通”一聲向後倒摔入旁邊翻滾的湍急暗河中,冰冷腥臭的河水瞬間將她淹沒。
“救人!”
瘸叟的哨音與蠆仙姑的毒針同時指向那具異動的骸骨,但骸骨在阿史娜落水的瞬間仿佛耗儘了所有邪力,“嘩啦”一聲徹底散架,落入泥灘。
陰瞳子行動如電,抓住阿史娜掙紮揚起的手臂,奮力將她拖回岸上。
她渾身濕透,劇烈嗆咳,右手手腕已被那白骨利爪捏得青紫烏黑,劇痛鑽心,幾近斷裂!
更可怕的是,那斷裂在骨臂上的森森指骨,竟還死死鉗在她腕肉裡,深深嵌入!
“彆動!”蠆仙姑蹲下,用特殊藥油塗抹阿史娜腫脹紫黑的手腕,小心而強硬地撬開那幾節嵌入皮肉的指骨。
骨碎隨汙血被拔出,指骨斷裂處竟不斷滲出絲絲粘稠黑漿,仿佛這具枯骨多年間早已被陰毒浸透成為容器。
九郎不顧河水刺骨,迅速潛入阿娜斯摔倒的渾濁水域。
顯影砂的光芒在水底無法視物,他隻能憑砂粒在水中沉重的“拉力”,在淤泥中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