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軒的鐵腥味尚未消散,江風便裹挾著更深的濕寒撞開了河坊街斑駁的門。
一個麵色蒼白、眼底烏青的青年,挾著風雨與一身濃重的朽木黴氣,跌撞著踏進了這片暗流洶湧之地。
那麵獸麵古鏡的裂縫深處,一滴血的相遇,驟然點亮了沉寂千年的青銅引魂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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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古軒的空氣凝得像塊鉛。
牆角阿福間歇性的抽噎,帶著哭腔,鈍刀刮朽木似的攪動著昏暗中沉澱的陰冷。
夥計失禁的腥臊氣、古鏡殘存的千年鏽蝕氣、櫃裡木頭朽爛的黴腐氣,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雪茄殘味……
種種氣息混雜,濃得人喘不過氣。
趙餘垂著眼,冰白的手指撚著那支寒涼的判官筆,指腹精準地劃過筆杆上那條新添的、微不可查卻紮眼的細紋。
指尖傳來銳利的刺痛。
是獸麵銅鏡裡那東西反抗的反噬?還是映出那幻影女子的代價?
那女子心口流轉的七色光暈……
還有港商孟總最後蛇一樣陰冷粘膩的眼神……
思緒沉得像江底的鐵錨,被那細密的裂紋牽著直往下墜。
藍布門簾後的幽暗裡堂,混合著鐵鏽與深層黴腐的朽氣愈發厚重,絲絲縷縷鑽出來,纏在冰冷的指頭上,纏在心上。
門外,錢塘江的風裹著臨江古鎮那股浸透了千百年前水戰沉渣的濕腥氣,野馬般撞在蒙塵的玻璃窗上,發出嗚咽似的拍打聲。
雨絲抽打狹窄的青石板路,劈啪作響,彙成溪流在石縫間淌。
就在風聲雨聲嗚咽聲攪成一片時——
“哐當!”
那扇被孟總撞開、沒關嚴實的舊門板,被一股飽含雨水、又濕又冷的風猛地撞開更大一道縫!
一個狼狽的身影幾乎是順著門縫被風雨“搡”了進來!
來人渾身濕透,薄外套緊裹在身上,勒出副形銷骨立的架子。
頭發被雨水徹底澆透,一縷縷貼在蒼白的額角,襯得那張臉更瘦。
眼底是兩團化不開的烏青,像熬了十天半月沒合眼,又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啃掉了魂。
肩上背著個半舊帆布大包,裡麵不知塞了什麼硬物,棱角分明地頂著濕布。
正是周子麟。
他踉蹌站穩,帶進一股遠比博古軒裡更衝的氣味兒。
濕冷的雨水、陳年老宅深處重得壓人的陰黴氣,還有一股……隱隱的鐵腥氣!和他在地底嘶吼轟鳴裡嗅到的味兒一模一樣,瞬間頂滿了這間本來就味兒重的鋪子。
周子麟大口喘著氣,冰涼的雨水順著他尖削的下巴頦往下掉,砸在冷硬的地磚上,“嗒…嗒…”響。
他甩甩頭,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水漬,抬起布滿血絲、驚魂未定的眼睛,茫然掃著這間光線昏暗、格局怪異的古董鋪子。
目光掠過牆角蜷縮在陰影裡、褲子濕了一大片、還在無意識哆嗦流淚的夥計阿福時,猛地一窒,像被針紮了一下。
最後,視線定在櫃台後——趙餘手裡那支泛著冰白寒光的判官筆上。筆尖殘留的墨色印記透著一股子古拙。
兩人的目光在潮濕陰冷的空氣裡撞了個正著!
周子麟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驚懼,還有溺水人抓住根浮木的急迫。
趙餘那雙冰封的眸子,毫無波瀾,深得像兩口寒潭,冷冷地刮過這個不請自來的家夥,掃過他身上那股濃得快讓人吐出來的、屬於“那地方”的陰濕死氣。
尤其是他背上的包裡,好像有件東西,正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
“對…對不起,”周子麟聲音乾澀沙啞,喉嚨裡像是堵了砂紙,“門…門被風刮開了……”
他笨拙地解釋著闖入,視線慌慌地閃開,又不由自主黏回趙餘臉上,帶著書呆子刨根問底的固執,“老板…這兒是博古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