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俊那聲帶血的嘶吼,還在崩塌的空間裡撞著回音。
趙餘剛躲開砸落的朽木梁,後背的寒氣還未散儘。抬眼望去,半空中那尊巨大的魔佛法相,此刻像被抽了骨頭的死蛇,塌了半邊!
法相眉心那顆被墨鉤捅穿的膿血巨眼,徹底爆裂。汙黑腥臭的漿液混著黑煙,瀑布般往下淌。龐大虛影如同信號極差的破電視畫麵,瘋狂閃爍、扭曲。大片輪廓潰散成粘稠黑霧,被空間裂縫裡卷進的亂流撕扯著吸走。
法相核心深處,屬於孟俊本體的、痛苦扭曲的臉在潰散黑霧裡一閃而沒。最終隻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窩。裡麵凝固著極度的痛苦,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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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黃泉客棧,像被扔進了碎紙機。頭頂數百年老梁柱發出垂死呻吟,嘎吱作響。大塊裹著苔蘚蛛網的朽木,如雨砸落。噗噗悶響砸進厚厚浮土,濺起一人高的灰霧。
腳下地磚早已裂成龜背紋,一塊塊拱起又塌下。如同踩在浪尖上,站都站不穩。四麵牆上爬滿漆黑裂縫,呼呼往裡灌著陰風。風中帶著江底淤泥的腥臭,和一股鐵鏽放餿的怪味。
虛空亂流像無數隻看不見的鬼手,撕扯空氣,發出嗚嗚尖嘯。
趙餘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被拱起的地磚絆倒。他猛地蹬旁邊半塌土牆借力。磚牆嘩啦塌了半邊,碎磚爛泥濺了他一褲腿。
他顧不上這些,眼睛死死盯著半空中那團正瘋狂潰散、抽搐的巨大魔影。孟俊最後那聲變了調的嘶吼,像根冰錐子,還紮在他耳膜上嗡嗡作響。
火種?歸位?
一股邪火混著冰碴子,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燒得他眼珠子發紅。憑什麼?憑什麼生下來就是填爐子的柴火?憑什麼那軒轅老兒畫個圈,自己就得跳進去把自己點了?
去他娘的宿命!去他娘的秩序!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緊握的右手。那支冰白的判官筆仍在掌心,筆杆上刺目的裂痕已蔓延開。像條醜陋的蜈蚣趴在美玉上,邊緣翻著慘白冰碴。
筆尖殘留的墨跡早已乾涸,透著死氣。一絲細微卻清晰的碎裂聲,如同冬日薄冰承受不住重壓,正順著筆杆,透過皮肉,直往骨頭縫裡鑽!
不能再用了!再用一次,這筆非當場炸成冰渣不可!
可不用……難道真等著被填爐子?
就在這念頭電光火石閃過的刹那!他眼角餘光猛地掃到一樣東西。
是那麵獸麵青銅古鏡!
不知何時從懷裡滑出,半截埋在躲避時濺起的浮土裡。鏡麵朝上,蒙著厚厚灰塵,渾濁不堪。但就在那渾濁鏡麵深處,借著客棧核心“山丘”頂端那苟延殘喘的黃銅“水槽”投下的最後一點微光……
鏡子裡,似乎有一道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素白影子,一閃而過!影子心口位置,隱約有一點比米粒還小的七彩微光,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是孟薑!是她殘留在古鏡裡的一縷投影!帶著一絲……真相的碎片?
一個念頭如同被雷劈中!瘋狂!卻帶著豁出去的狠勁!
不點火!老子要掀桌子!
趙餘喉嚨裡猛滾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不是痛,是憋屈到極點炸開的凶性!他不去看頭頂潰散的法相和砸落的亂石。身體借著腳下地磚最後一次劇烈拱動,如壓到極限的彈簧,猛地朝前撲出!
目標不是孟俊,不是孟薑,更不是周子麟!
而是客棧核心那座巨大“山丘”底部——那片在劇烈震蕩中剝落更多牆皮、露出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搏動閃爍的古老符文牆壁!
人在半空,右手已將裂紋遍布的判官筆高高舉起!不是點,不是劃,是握緊了筆杆,如同握一把淬毒匕首!筆尖對準了那片符文牆壁最核心處,那搏動最劇烈、如巨大心臟般鼓脹收縮的符文節點!
拚了!
手臂肌肉瞬間賁張如鐵!全身力量,連同堵在胸口幾乎炸開的邪火,還有臂骨深處冰筆反噬的劇痛,被他蠻橫壓榨出來,狠狠灌入右臂!整條手臂血管暴突,青筋虯結如老樹盤根!
“給老子——開!”
一聲炸雷般的咆哮撕裂混亂!趙餘身體如投石機甩出的石彈,狠狠撞向那片符文牆壁!握著判官筆的右臂化作一道帶著冰寒死氣的殘影。筆尖對準搏動的核心,如鐵匠掄錘砸向燒紅鐵砧,狠狠捅刺而下!
噗嗤——!
一聲沉悶又刺耳的撕裂聲!
冰白如玉卻遍布裂痕的判官筆筆尖,如同燒紅鐵釺捅進凍硬黃油,狠狠紮進那片搏動的古老符文核心!筆尖接觸符文的瞬間,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帶著冰冷秩序感的排斥力量,猛地反衝回來!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