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招牌碎裂的悶響,裹著冰雨砸在周濟世心口上。
他癱在鐵獅子胡同那堆爛泥碎瓦裡,蓑衣早被泥漿糊成了冰殼子,凍得骨頭縫都發酥。
雨水混著同仁堂匾額濺過來的碎木屑,黏在臉上,像貼了層冰冷的死人皮。
耳朵裡灌滿了嘩啦啦的雨聲,還有自己喉嚨裡拉風箱似的、帶著血腥味的粗喘。
金字招牌碎了。
懸壺濟世的“同仁堂”,塌了。
這世道,怕是連最後一點暖和氣兒都凍透了。
他掙紮著,手指摳進凍硬的泥漿裡,指甲縫裡塞滿了冰碴子,刺骨的疼。
借著這點疼勁兒,才把自己從泥水裡一點點拔出來。兩條腿軟得像煮爛的麵條,全靠一股子凍僵了的硬氣撐著,才沒重新癱回去。
雨點子砸在臉上,生疼,卻澆不滅腦子裡那兩團血池燈籠似的凶光——李慕鬆那半人半虎的妖相,還有那藥箱子裡爬出來的、墨潑似的巨虎魔影!
那兩股邪風裹著碎瓦爛木,早卷著腥膻氣衝進了北城那片黑沉沉的雨幕裡,隻留下滿地狼藉。
破屋塌了半邊頂,雨水跟開了閘似的往裡灌,地上汪著黑泥湯子,漂著碎木頭、爛藥渣子、還有幾片被撕得稀爛的破布條。
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陳藥味混著焦糊氣、泥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甜得發膩的腐臭味,頂得人腦仁子發脹。
周濟世拖著灌了鉛的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塌了頂的破屋裡挪。
腳底下踩著碎瓦爛木,咯吱作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凍僵的死蛇身上。油布蓑衣凍硬了,刮擦著斷牆殘壁,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他得找!找點能釘死那妖物的東西!那紫檀藥箱?那虎撐鈴?哪怕一塊碎片!一片骨頭渣子!
雨水順著塌陷的屋頂豁口往下淌,像掛了幾道臟兮兮的瀑布。
屋角那堆原本靠牆立著的破藥櫃子,被方才那場妖風惡浪掀翻在地,砸了個稀巴爛。
爛木頭、碎瓷片、乾草藥渣子攪和著泥水,糊成一灘辨不出原貌的垃圾堆。
周濟世的目光像鉤子,在那堆狼藉裡刮。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
哢嚓——!
一道慘白的電光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黑沉沉的雨幕,刺目的光芒瞬間灌滿了這半塌的破屋。將角落裡那堆傾倒的破櫃廢墟照得纖毫畢露。
電光隻一刹那,卻足夠刺眼!
就在那堆爛木頭和碎瓷片的縫隙裡,幾塊巴掌大小的、顏色深暗的東西散落著!
不是木頭!也不是瓦片!形狀……像是被胡亂砍削出來的……人形?!
周濟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幾乎是撲了過去,也顧不上泥水冰冷刺骨,雙手在那堆濕滑粘膩的垃圾裡一陣亂刨!碎木屑紮進指甲縫,冰碴子割破手背,他都渾然不覺!
扒開幾塊壓著的爛木板,底下露出的東西讓他倒抽一口涼氣!
是幾個小人兒,木頭雕的。小兒巴掌大小,形態粗陋古怪,像是哪個手藝極差的匠人隨手砍出來的玩意兒。
木頭顏色深得發黑,像是浸透了陳年的血汙和香灰,透著一股子陰邪的朽氣。
木身表麵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蝌蚪般的陰刻符咒,那符咒歪歪扭扭,絕非道家的正統符籙,倒像是某種古老邪祟的密語,看一眼都覺得眼暈心慌!
更邪門的是,每個木頭人偶的心口位置,都用一種極其腥臭刺鼻的暗紅色顏料,寫著一行蠅頭小字!
那顏色暗紅近黑,像是凝固了百年的汙血,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鏽甜腥氣!寫的……分明是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