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鞋綢布死死捂住阿榕口鼻的刹那,陳三郎隻覺得腦子裡那根繃緊的弦“嗡”的一聲斷了!
血衝得他眼前發黑,想也不想就一頭紮進那片粘稠滾燙的血糊糊裡!血漿混著泡發的爛指甲片糊了滿身滿臉,他像條瘋狗一樣撲過去抓那塊爛布。
布拽開了,阿榕的臉露出來,沾滿了腥臭暗紅的血汙,眼睛緊閉著,隻有胸膛還在微弱起伏。他把人死命往沒被血漿浸透的乾硬牆角拖。血漿滑膩滾燙,像煮開了的屍油。
“鎖魂鏈!”拉拽阿榕的“小鬼”麵具弟子怪叫一聲,用力回扯手中的鎖鏈!
“哢嚓!”
一聲硬物碎裂的悶響就在血糊裡傳來!拉拽的力量驟然消失大半!
陳三郎趁機用後背死頂著阿榕,將她猛推到相對乾燥的牆角。
回頭看去,血水翻騰中,半截灰白發汙的骨頭浮浮沉沉。是阿榕之前擲出的那根李木匠媳婦的碎骨針!竟然沒碎透,被鎖鏈從血糊裡帶出一截時,硬生生硌斷了!
斷口鋒利如刀。
鎖鏈另一端的“小鬼”弟子被閃得一個趔趄。
就在這時——
“鐺——鐺——鐺——!”
沉重、遲滯,如同敲在腐朽巨木上的更鼓聲,一聲,兩聲……慢悠悠卻又清晰無比地碾過祠堂裡的死寂。
五更了!
隨著最後一聲鼓點沉悶地沉入雨聲,祠堂裡僅存的那一盞人魚膏燈,幽綠如同鬼火的光焰,猛地拔高暴漲!
刺眼的慘白色吞噬了那點幽綠,如同十二盞燈同時點燃!但那光隻亮了一瞬就再次猛烈向內收縮!
“嘶啦——呲——呲——!”
如同燒紅的鐵釺插進凍硬的生豬油!那盞孤獨燃燒的人魚膏燈猛地竄起一股青黑色的濃煙,燈芯發出刺耳的燒灼淬火聲!光焰瞬間變成了詭異的、飄忽不定的青綠色!整個祠堂被映得如同沉入千年古墓!
“時辰!”一個嘶啞狂喜的聲音穿透鼓點餘韻!
是吳老七!
他那張白無常麵具早已布滿蛛網般的黑裂,粘稠的屍油像潰爛的膿液從裂縫裡不斷滲出,滴滴答答落在破碎的神壇上。
他卻渾不在意,手中煙鍋死死指向高懸的“惡鬼吞壽”麵具,那新長的三寸獠牙尖端正滴著暗紅濁液!
“煉骨為陶!抽魂燃燈!七殺孽胎——還債吧!”他聲音如同刮擦的鍋底,帶著癲狂的喜意和刻骨的怨毒。
他那掐著邪訣的左手猛地張開,五指箕張,掌心對著角落奄奄一息的阿榕!而右手煙鍋方向驟然一轉,狠狠戳向剛剛拖起阿榕、靠在牆角喘息未定的陳三郎!
一股混合著硫磺焦臭與腐爛骨髓氣息的陰風,如同無形的巨掌,隔空扼向兩人的咽喉!
就在吳老七掌指方向的陰風撲到阿榕臉上的瞬間——
陳三郎右手攥著的、撕裂的那半塊阿娘咳血帕,那上麵斷裂的鷓鴣刺繡沾染著暗沉的舊血!
手背上阿娘臨死前抓出的那三道血痕、皮下遊走的靛青色符咒,如同被投入沸騰油鍋的活蛇,陡然間活了過來!
灼痛!難以想象的灼痛!那不是皮肉的灼燒,而是像無數根燒紅的鐵線從皮肉深處鑽出來,要從裡到外把他活活撕裂、煆燒成灰!陳三郎痛得一聲低嚎,眼珠子瞬間布滿血絲,手臂劇烈痙攣抖動,根本控製不住!
“嘶——啪嗒!”
一滴從血符傷口裡硬生生被劇痛和灼熱逼出來的、滾燙豔紅的血珠,帶著阿娘帕子上陳舊的血漬,被他痙攣甩出的手臂狠狠甩飛出去!
血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在祠堂青綠色的鬼火照耀下,如同燃燒的瑪瑙珠子,不偏不倚——
“噗嗤!”
一滴血珠精準地砸進了那盞正在瘋狂扭曲燃燒、冒著青黑色濃煙的人魚膏燈的燈油裡!
時間仿佛停滯了半息。
下一刻!
“呼轟——!!!”
不是一盞!而是整個祠堂四麵八方、那些早已熄滅、隻剩下焦黑殘骸的十二盞油燈燈盞裡——每一個布滿龜裂黑痕的燈盞深處,同時爆燃起一簇半尺高的火焰!
那火焰呈現出一種極其邪惡的光華——外焰是死寂冰冷的青白,焰心卻是熾烈到刺眼的暗紅!
十二簇火舌憑空在殘破的油燈基座上爆燃!它們瘋狂地舔舐著燈盞內壁殘存的油脂和焦炭殘骸,發出鬼哭般的“嗤嗤”嘯鳴!十二道扭曲的光柱瞬間掃遍整個祠堂陰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