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聽聞這句話神色大變,當初鬼穀子也是跟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難道說這世間還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慕容衝和清河轉身卻見一身著素袍的老人,白須白發。倒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息。身邊倒是跟著一個帶著麵紗的女孩,想來是黃泓的孫女輩或者是曾孫女。
那老人先說話了:“老臣舊燕太史黃泓拜見清河殿下、中山王!”
前燕太史黃泓?那個五胡活化石,生於晉武帝司馬炎太康年間,去世的時候已經是公元381年了。
慕容衝和清河便執晚輩禮,黃泓可是跟隨慕容廆的謀士。
慕容衝率先問道:“黃太史今年高壽?”
黃泓撫了撫胡子:“活了這麼多年哪裡記得春秋年歲,算來已鮐背之年。”
九十幾歲了。慕容衝倒是很想問問有什麼長壽秘訣,沒辦法慕容家的壽命可以說是差彆很大。
慕容俊和慕容恪都是活了四十幾歲,慕容垂和慕容德都在七十歲左右。
神龕前的長明燈忽明忽暗,慕容衝望著黃泓雪白的眉須在光暈裡浮動,恍若隔世。
清河出聲道:“聽聞太史當初說有讖言真人出東北,而這讖言便應在了我慕容家。”
“正是,昔年老朽因年邁歸家,時值秦軍入鄴燕國滅亡,老朽又言:燕必中興,其在吳人。”
慕容衝知道曆史上黃泓的這句話中的吳人是指前燕吳王慕容垂。
“隻是老朽年老不知何時可見真主,今聞中山王駕臨鄴城,老朽料定必來太原王祠祭奠,便在此地等候。另外老朽有三問要問中山王。”
慕容衝道:“太史請問!”
神龕前的經幡又被夜風吹得嘩啦作響,黃泓渾濁的眼瞳在燈影裡忽然泛起細碎的光,恍若藏著星河流轉的軌跡。他枯瘦如柴的手指輕輕叩擊神案,粗陶碗裡的山棗滾落兩顆,在青磚上蹦出清越的響聲。
“第一問——”黃泓的聲音像陳年竹簡被翻開時的窸窣,“昔年老朽觀天象,見尾箕之間有紫炁東來之兆,故斷言‘燕必中興’。今中山王如潛龍在淵,可曾想過,這中興之鑰究竟在‘天命’還是在‘人事’?”
“太史當年言‘其在吳人’,”慕容衝望著慕容恪塑像的眼瞳,那雙石眸在燈影裡似有微光流轉。“不過儘人事知天命。”
黃泓暗自點頭:“不知中山王以為這吳人指的是什麼?”
“不知道!”
黃泓卻道:“昔年老朽這樣說了,今日老朽還是這樣說。天命在燕,其在吳人。”
“第二問——苻堅據關中而吞七州,以‘混一胡漢’為誌,老臣觀其治下,胡漢分治之弊未除,卻效漢人立太學、修典章,此等‘胡皮漢骨’之術,可長久乎?”
“苻堅之失,不在‘胡皮漢骨’,而在‘皮骨皆虛’。”慕容衝忽然抬眼,燭火在眸中跳動,“昔年商鞅變法,‘徙木立信’以明賞罰,苻堅卻因‘夷狄舊俗’屢屢寬宥貴胄。治大國如烹小鮮,過剛則折,過柔則亂,他如今看似兼容並蓄,實則是將鮮卑、羌、氐、漢諸族懸於一線,風一吹,便要斷了。”
慕容衝頓了頓又道:“不過自晉五馬渡江以來,苻堅是少有的明君、仁君。”
“好。”黃泓卻看向清河:“最後一個問題,老朽想問公主。”
清河道:“太史請說。”
黃泓看了看慕容衝:“還請中山王先回避。”
慕容衝不解,那位戴麵紗的姑娘做出請的手勢。清河微微頷首,慕容衝便默默轉身,隨那麵紗少女退到祠堂外的廊下。夜風卷著檀香穿過雕花窗欞,將殿內細碎的對話聲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