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永遠記得那天的陽光很亮，亮得像是要把整個院子的青苔都曬乾。
孤兒院的孩子們在操場上瘋跑，他坐在角落，看著手中那本舊地圖冊。書頁邊緣被翻得卷起，像是某種被啃咬過的葉子。他從不加入他們的遊戲。他說不清理由，隻知道那種吵鬨讓他頭疼，那些笑聲對他來說總顯得空洞。
“哥哥！”
林素言奔了過來，臉上沾了些泥，頭發也亂亂的，雙手高高舉著一小截紅布條，“你幫我打個結！”
林羽頭也沒抬：“又摔跤了？”
“沒有，我贏了比賽，獎勵是‘紅色勝利絲帶’！”她像宣布重大事件一樣，表情嚴肅得過頭，“但是……我不會打結。”
他接過布條，動作利落地打了個小蝴蝶結，隨後繞到她發尾綁上。那一刻陽光落在她頭發上，像某種在燃燒的羽毛。
“林素言。”
“嗯？”
“你這麼怕輸的人，也就這點事能贏。”
她噘嘴：“我才不怕輸。”
“是嗎？那上次下棋你輸我哭了整整一個小時。”
她氣呼呼地一把搶過地圖冊，塞進他懷裡，仰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哥哥，你不能輸。”
林羽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認識最厲害的人。如果你都輸了，那我以後怎麼辦？”她嘟著嘴，語氣倔強，“你不許輸，永遠都不許。”
林羽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那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挺怕輸的。
不是怕輸了什麼東西，而是——如果他輸了，她就不會再笑了。
那年冬天特彆冷。孤兒院的暖氣壞了，所有人都要輪流燒水供暖。
林羽燒水，林素言就負責給彆的孩子送熱水。他們一趟趟地跑，有時打翻了，有時凍紅了手，但從不叫苦。
晚上，他們躲在被窩裡，林素言偷偷塞給他一塊小餅乾：“老師獎勵的，我沒吃，給你。”
林羽接過來，半晌沒說話。
“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
“沒有。”
“那你為什麼都不笑？”
林羽盯著黑暗中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過了很久才低聲說：“因為我不知道怎麼笑。”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小聲道：“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林羽學會的第一個笑，是假笑。
但林素言說：“挺好看的。”
於是他就保留了下來。
那年過年，孤兒院發了糖果和紅包。林素言拉著他給所有人拜年，用力地鞠躬，聲音響亮：“新年好！要幸福喲！”
“什麼叫幸福？”林羽問。
她一邊拆糖果，一邊歪頭想了好久：“嗯……大概就是，我抓著你衣角跑的時候，你沒有鬆開。”
林羽轉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衣角。
那天他什麼都沒說，但從那以後，他總是站在她能抓到的地方。
他也慢慢習慣了，她總愛跑過來叫他“哥哥”，雖然他們不是親兄妹。但林素言總說：“我們是一起撿回來的，當然是家人。”
不是因為血緣，而是因為某種比血更清晰的牽絆。
他們一起度過了六年。
冬天圍在鍋邊取暖，夏天在老舊風扇前吃冰棍。林素言總是笑，笑得很響，像風鈴那樣不怕撞碎。
林羽坐在樹下看書，她就抱著小貓坐在他身邊。她說貓也怕孤獨，他說你才怕。
她偏過頭笑：“是啊，我怕。”
“怕我離開你。”
林羽沒有回應，隻是靜靜看著樹影晃動。那時他並不知道，有一天，她真的會離開，而且是——再也回不來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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