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槐獨自一人回到了自然之都。
先前因吳期的到來,大手一揮,將陳槐的“貧民窟”一通改造,諸多陳槐不曾擁有的高品質的生活用品,隨處可見填充著小小屋子裡的每個角落。
當時吳期嫌他這裡住著不舒坦,最喜歡猛攢道具和積分的吳期,為了讓自己在陳槐這裡住的舒適,雖然嘴上嫌棄這個那個,但好在他牢騷發完,出手十分大方。
左右兩張單人床,中間用儲物櫃做隔檔。
他們兩個當時在這裡總共休息了沒幾晚,幾乎每個夜晚,隔壁床上的吳期呼呼大睡。陳槐卻因初來乍到,尚未全麵了解裡界的一切,對自然之都還不熟悉,加上他心思憂慮,多重繁瑣的心事,夜夜難以入睡。
他經常推開破舊的入戶門,門外鏽跡斑斑,搭在牆上的拐角鐵皮樓梯,他站在樓梯口,向遠方眺望,星星點點的夜晚映入他的眼簾,他親眼見到了自然之都的太陽和月亮交替上崗,魚肚白的天際,蒙亮橘黃的天空,空氣裡的濕潤,毫不吝嗇地為植物帶來顆顆盈潤的露珠。
外麵若是大海,陳槐更會喜歡看,安靜地隻身觀望,看雲卷雲舒,觀日出日落,聽潮退潮漲。
夜晚的寒意悄然在他身邊綻放,宛若一朵靜謐卻開得絢爛豔麗的花。周遭的冷氣與寂寥,將陳槐包裹在內,他回頭望,嘰嘰喳喳的吳期在通過副本離開的時候,他的聲音也一並帶走,本就安靜的小屋,經過那幾日的喧囂,忽地和之前一樣變得冷冷清清,卻讓陳槐生出幾分不適。
他自嘲地搖頭,一開始對彆人的排斥和拒絕,再到之後的熟悉,竟會讓他感到幾分難以舍棄的不自在。
大概他獨來獨往二十多年,從未遇到一個如吳期般,大大咧咧被命運安排似的,在陳槐不情不願亦不想接納的情況下,被扔進陳槐的住處,那一刻仿佛操縱這一切的背後係統在高處俯瞰,好像對陳槐說,“看你缺個兄弟,白送你了。”
“不用感謝我。”
陳槐隻好硬著頭皮接納這個因城震動蕩,暫且回不去風暴之城的玩家。
儘管他表達過自己的意見,但是刹那間想到,他和吳期共同參與過一個副本,說來說去也不能算是陌生人,更何況厚臉皮如吳期,坦然地為他暫且不能回去做好充足的準備,無視陳槐的推脫,態度強硬且不要臉地選擇和陳槐同住。
事情過去許久,陳槐望著墨藍天際的星河,默默在心中感歎。
他又獨自一人回到原地,仿佛一切還和從前那樣,但是屋內的陳設、他的經曆、認識的朋友、並肩的同伴,樁樁件件在他記憶深處,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眼裡的落寞在轉身推門的那一刻,看見餘千歲的出現,他竟然接受得習以為常,然而額頭凸起的青筋和咬緊的後槽牙,仍在表達他的壓抑和不滿。
自荒天大漠回來後,離開記事廳,無論彆人怎樣說,陳槐都不為所動,他情願再欠下黑心高利貸的積分,也要回到自然之都,他的小屋比不得雲落山一磚一瓦的氣派,卻在裡界,能成為寄托他的心安所在。
陳槐從來沒有想過,他在現生居無定所,居然會有一天,突生的改變讓他有了一處心之所向的地方,即便這裡破舊不堪,隻需要少量積分就能兌換的初始住處,卻成為他心裡寄托的一方沃土。
向來貧瘠的山丘經過水流滋養,白雪融化,龜裂乾涸且沒有肥力的土地,終於一點點成為能夠誕生美物的土壤。
陳槐在這一刻突然覺得,他竟然是個念舊的人。
和現生裡的他,好像有些不同。卻因為在裡界經曆的一切,遊走在生死邊緣,潛意識的另一個自己,如同他的影子,緊緊跟隨。
偶爾會輪廓模糊,和陳槐麵對麵站著。
似乎在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要認清自己的真心。”
陳槐被另一個自己驅使著手掌貼向胸口,感受那顆因眼前的男人,撲通撲通狂跳且躁動不安的心。
離開記事廳,已經半月有餘。
陳槐和同伴們告彆後,徑直回到自然之都的住處。當晚他睡不著,閉上眼睛,全部都是各種模樣的餘千歲,淡定自若的上位者,睥睨眾生的掌權者,孤高天下的支配者,生人勿近的統治者……
他是三大公會其中之一的會長,手底下百餘名玩家,雲落山在餘千歲的打理下井井有條,公會裡每位玩家,幾乎都各有所長。稍微等級遜色的,會被安排防衛巡邏。
偏生陳槐一個c級玩家,被餘千歲生拉硬拽,偶爾欺騙偶爾懇求,讓他去雲落山。在其他玩家眼中,掌權者肯低頭親自邀請,多好的機會,他們巴不得想去。
陳槐卻是那塊難啃的硬骨頭。
他有時也在想,自己麵對剖心的餘千歲,到底還要擰巴到什麼程度,他們仿佛處在莫比烏斯環上麵,總是一方靠近,一方後退。然而隻有單麵的環,無論怎樣逃離,注定了他們會在某個節點相遇。
諸如陳槐回來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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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晚沒睡,毛躁的短發被閃電擊中般直愣愣地炸開,他在門外又一次看到了自然之都的夜晚,暮色四合,陳槐思緒良多,扯不斷的麻團縈繞在腦海,他雙目無神地望著遠方,看著黑漆如墨的天空,撤去漫天星河,和太陽換班,沒過多久,刺眼的光芒照得陳槐睜不開眼,他亂糟糟的神識被刺激得拉回來,恍惚間天亮了。
睡意也從骨縫裡鑽出,陳槐連打瞌睡,轉身開門回到屋子,在見到不速之客的瞬間,他的睡意全部飛走。
“你來這兒做什麼?”
陳槐目不轉睛盯著餘千歲身後那堵破開大洞的爛牆,餘千歲不以為恥地說,“我來追人。”
“有人不要我,我隻好跟在他身後,屁顛屁顛地給自己找機會。”
“要不然……”餘千歲說的話似越束越緊的緊箍咒,勒得陳槐腦袋生疼,他眉頭緊皺,聽到餘千歲的下半句,“他跑了怎麼辦?”。
陳槐麵色不虞,咣嘰拉開本就搖搖晃晃的門,“從我家滾出去。”
餘千歲默不作聲地看向他,轉身留了一個戲謔又氣人的背影給他,餘千歲長腿跨過牆上的洞口,輕飄飄一句,“滾就滾。”
“你不樂意見我沒關係,反正我隨時都在。”
話音落地,餘千歲似是調侃之意還沒過癮,扒著崎嶇的洞口,探出腦袋,“做為你現在以及未來既定的另一半,我認為有必要提示你。”
“這個被我破壞的洞口,你合不上。”他直白地指出陳槐的“能力不足”。
陳槐翻著白眼,慍氣地坐在床上。
餘千歲對他可真夠了解的,陳槐想到這裡便氣得牙癢癢。他手中積分不足,道具不夠,指望這兩個是不可能把牆恢複原狀的,所以想要和餘千歲隔開,隻能用原始辦法,找到合適的磚塊,徒手砌牆。
陳槐心知肚明,就算他把這堵牆恢複原狀,餘千歲想要破開,是眨眼的事情,他又何必給自己添麻煩,省得再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