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團裡響起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看來這個問題一定觸動了女鬼的神經,讓她不得不努力去壓製著來自靈魂的憤怒和痛苦。
她坐了下來——也可能是蹲下,畢竟一團高速旋轉著的樹葉紙錢很難看得分明——將還在昏睡的小寶放進了旋轉著的風團中心。似乎因為終於擁抱到了自己的孩子,她的聲音雖空洞但多了點寧靜的溫柔。
“那年我們遭遇了天災,村子裡很快就沒有東西可以吃了……”
餘千歲揮了揮手打斷道:“這部分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們燒死了外鄉人,然後呢?”
女鬼短暫沉默後道:“是,我們燒死了外鄉人。但是那些人就像魔鬼一樣,他們說的話,連小寶都知道那是錯的,人怎麼能吃人呢?可是……”
“可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人性!他們被魔鬼蠱惑,把屠刀伸向了朝夕相處的鄰居們!”
女鬼叫張二丫,是村裡最普通的那種女孩,家裡有一個已經出嫁的姐姐,還有一個剛會走路的弟弟。作為還在家裡的,年紀最大的孩子,她承擔了家裡大部分的瑣事,在平淡的日子裡等待著出嫁的那一天。
一切開始於一個普通的傍晚,村長帶領的捕獵小隊又進山了。其實他們已經很久沒能從山裡帶回獵物了,距離上一次進山也已經快半年了。村裡的女人們目送著他們,誰也沒有對獵物抱有期待,但至少也期盼著他們能平安回來。
附近的山林廣闊,每次他們進山,怎麼也得要個一兩天的時間,所以大家並沒有徹夜等待。可是第二天中午,村長就招呼著大家,說是獵到了野豬。每家每戶根據人口都分到了一些野豬肉,這對於已經快要餓死的村民們來說,是久違的驚喜,也是活下去的希望之光。
隻有村東頭的二嬸子家一片悲傷,她家的小兒子沒能跟隨隊伍回來。村長說他死在了野豬的獠牙之下,被甩下了山崖,他們隻來得及帶回他的一片衣角。
死了一個人,在饑荒中並沒有引起波瀾,除了二嬸子之外,村民們很快忘記了這件事。在這點野豬肉之後,他們依舊需要為了食物發愁。
但不是每家人或每個人都有在樹林裡翻找到能吃的東西的能力,那些老弱病殘或孤兒寡母,如果沒有人好心幫襯,餓死隻是時間問題。
果不其然,隨後的一年裡,村裡開始有人被活活餓死。村長讓人們將屍體停放在祠堂外的空地上,而往往這些人的屍體都會在夜裡被破壞。村長說是山上的野獸乾的,但是大家都明白,山裡哪裡還有野獸呢?
隻是在連觀音土都越來越少的情況下,麵對村長發放出來的“獸肉”,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欺騙自己。他們隻是不想死,他們沒錯。
在這期間,張二丫出嫁了,嫁給了二嬸子家的大兒子。雖然對方比她年紀大了太多,並且因為饑荒,之前還餓死了老婆,但好歹是一個青壯年,總比她在家裡伺候父母和幼弟要過得有希望。
很快張二丫懷孕了,但夫家卻並沒有因此而歡欣。多一張嘴,就意味著進自己嘴裡的食物更少了。他們甚至試圖讓張二丫打掉這個孩子,但如果說有什麼東西能夠戰勝人類求生的本能,母愛一定算一個。
張二丫拚儘全力保下了這個孩子,可是母體就營養不足,生下來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健康?經曆生死好不容易生下的這個孩子,是個癡兒。
而這個時候,村子靠著心照不宣的“獸肉”,勉強度過了最難的日子。
地裡逐漸能夠種出一些不那麼嬌氣的作物,深山裡頑強的植物們也在慢慢恢複生機。經曆過可怕的災難後的村長在此時開始信奉神明,他堅信是神明看到了他們的艱苦而賜下的憐憫。
他用後山的木頭雕刻了一尊神像,擺放在祠堂裡。不僅僅是他自己,還帶著全村人都將神像當作了希望的寄托。
於是雖然依舊困難,但逐漸能夠飽腹的九兒村開始了每年對神明的供奉。
最初窮困的村民們隻能拿出從嘴裡省下的一點五穀進行供奉,但隨著天災過去,村莊的日子逐漸回到過去的樣子,他們開始供奉雞鴨魚這些小而多的家禽肉類。
或許是受過饑餓的苦村民們更加勤勞,或許是神明接受了他們的供奉,村裡的收成越來越好,接下來的日子可以說風調雨順。慢慢的外麵的世界也逐漸穩定,有一些外鄉人再次來到了這個偏遠的小山村。
他們不被歡迎,但他們帶來了外麵的信息。作為一村之長,他開始好奇外麵的生活。隨著越來越多的外鄉人到來,這種好奇變成了渴望。
他向神明祈求,能夠在時代的洪流下分一口。可是這次神明沒有賜給他想要的那些東西,多麼正常,工業產物從來都不來自於信仰。但他不這麼認為,他認為是祭品不夠豐盛。於是他開始帶著村民們供奉大型的牲畜,但神的恩賜始終沒有降下。
直到村裡開始丟孩子。就像“獸肉”一樣,村長的解釋依舊是被山裡的野獸叼走了,並且組織起了民兵巡山,看起來與失去孩子的父母一樣焦急,隻是村裡對孩子的管教並不嚴厲,即便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大人們也還是不曾多分多少精力在放養的孩子身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隨著丟的孩子越來越多,每當有孩子失蹤的時候,村長就會帶著全村祈求神明,隨後擺起村宴。村宴過後,祠堂裡就會出現一些失蹤孩子的物品。愚昧的村民們在村長的引導下,相信這是神明能夠為他們找回來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