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暉落進東側的玫瑰琉璃窗,七彩光斑洋洋灑灑在殿內鋪設成毯。
記事廳的大殿,周圍是八大審判者的肅穆雕像,他們或用繩子或用釘子,固定在牆麵之上,垂落的頭顱卻寫滿狂妄與不屈,四肢隨著用力,凸起的青筋,暴露出他們的內心。
江杉連連稱奇,他進入裡界之前,恰是名苦攻中外藝術史的大二學生。眼前的建築,每一寸的精雕細琢,在他眼中看來,皆是一棟又一棟的珍品。
殿內轉角的石塊,因多年來的摩挲,已經被盤得溫潤如玉,即便坑窪不平的表麵,也似濺起漣漪的水氹,工匠當年的精鑿,與經久不褪的時光,交錯成絕佳的畫作。
白色的牆體,在餘暉潑灑中,映出暖洋洋的金色,而懸於支撐柱的飛鳥,則張開翅膀,長喙尖尖,好似要啄儘世間不平事。
餘千歲一行人跟著顧以寧來到大廳的會議桌前,這張桌子采用的是一慣的對稱橢圓形,由沉水不落的香栗木打造,整齊劃一的切割成八塊麵板,拚接的縫隙使用水晶膠固定,邊緣則纏繞著青銅紋路,饕餮紋的式樣,在整體西洋建築的風格中,顯得並不突兀,反而多了幾分霸氣。
桌麵一圈圈的木紋,似是樹木生長萬年之前的模樣,灌入風霜雨雪,以停駐的姿態,描繪昔日精彩。
雲落山此次來了一共六人,因他們到達時間最晚,所以被顧以寧安排在了末端的空位置。六人排排而坐,左邊挨著餘千歲的,正是許久不露麵的周艋,一個近乎達到神諭級的玩家,裡界的副本多數被他全部通關。
坊間謠傳,周艋潛去無聲區,過著不被人打擾的生活。沒想到他居然會接受光耀的邀請,成為光耀的座上賓,這次更是帶隊,去往荒天大漠。
周艋的身形極為消瘦,灰白色的皮膚,血管細如發絲,肉眼可見血液在他體內的流動。尖銳的下巴,仿佛稍微低頭,就能將他的喉嚨紮破。烏青色的胡茬,馱著鼻頭紅潤的酒糟鼻,一雙過分凹陷的眼睛,瞳仁更是黑的駭人,與周圍的眼白相比,可謂涇渭分明。
他年輕時下副本受過嚴重的傷,後來勉強撿了半條命。
經過妙手神醫的醫治,再搭配裡界罕見的藥物,這才將命救了回來。
不過正是因此,他當年頸部受傷後,為了活下去,特地換了條金屬脊椎骨,從周艋的後腦勺一直連接到尾椎,一條噬人吞血般的銀龍脊骨,不但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更是讓他在之後的每次下本,都能平安無虞地回歸。
自此玩家們相顧傳言,周艋的脊骨斷不能碰,否則誰碰,他便要和誰翻臉,更會讓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了大眾相傳的言語,周艋更是現存玩家中,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本事弱的,抬頭仰望他。
本事和他差幾個級彆的,則起了交友的心思,打算尋周艋做靠山。
然而自從周艋將sss級的副本徹底通關後,他跟空氣一樣,從此消失在大眾視野。
未曾想這麼多年過去,如氣霧蒸騰的周艋,因為荒天大漠一事,再次回歸。餘千歲他們幾人還沒來的時候,那些個人玩家紛紛交頭接耳,有幾個好戰的,主動和周艋交談。
周艋話如遊絲,氣息不穩,常年在酒缸裡浸泡,不光頭腦昏顛,就連說話也變得不似從前,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磕磕絆絆。
饒是如此,光耀的其他玩家,對周艋帶隊,依舊驕傲非凡。
畢竟在場沒有一位玩家的個人資曆,比周艋更厲害。
周艋雙目狎昵,伸出變形的手掌,他的手指關節異常地腫大,握住餘千歲的手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氣。餘千歲不動如山,“沒想到在這裡見到周老前輩,真是幸會。”
周艋撩起一口濃煙熏過的黃牙,牙齒參差不齊地說,“你就是……那個,嗯……雲落山的會長?”
他眼睛眯成兩條長長的細縫,手上的力氣未散,反而將餘千歲扽向他。
眾目睽睽之下,周艋貼著餘千歲的耳朵,“多年不見,你還是這個德性。”清醒的言語,狂妄的嫌惡,讓餘千歲的耳根霎時豎起,他劍眉高挑。
“井水不犯河水,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如何?”
周艋鼻孔出氣,呼出的熱氣一股腦噴到餘千歲的後頸,餘千歲臉色微變。
忽地兩人交握的手,被周艋甩開,他再次變成頑劣不恭、顛倒不分的神情,“嗬,沒意思。”餘千歲的手掌卻感受到指尖傳來的電流,他被甩開的右手,在半空畫圓,嘎巴一下,垂落在身側。
脫臼了。
好在他今日穿的是寬袖細腰的外袍,離得遠的玩家看不清桌子這頭,具體發生了什麼。
餘千歲微微咬牙,快速活動骨節,寒意驟起的笑容,望向周艋的那刻,染上死亡的威脅。
陳槐在餘千歲身後坐著,他將一切都看得清楚,隨即陳槐悄聲調整座椅的位置,挨著餘千歲的後背,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減了五十公分。
他低頭和餘千歲輕聲說道,“彆動,我幫你。”下一秒陳槐的右手,包住餘千歲的大臂,沿著堅實的肌肉徐徐往上,另一隻手則按住餘千歲的左肩,兩人後背貼前胸,不知情的隻當是在密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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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一聲骨響,餘千歲的右臂恢複如初。
陳槐往後退的時候,特地貼著餘千歲的耳畔,小心叮囑,“兩個小時內,不能用右臂舉拉重物,否則容易變成慣傷。”他安撫似的拍著餘千歲的肩頭,隨即挪動椅子撤了回去。
餘千歲方才被周艋近距離的侵擾,這一刻被陳槐相同的動作覆蓋遮住,當即令他心情自陰轉晴。
兩個公會的主力初次交鋒,沒有像大眾預想的那樣刀光劍影,見他們相安無事,其他玩家頓覺無趣且無聊。
餘千歲泰然從容地靠著椅背,眼中的流光,一一將光耀的玩家收進眼裡。尤其是周艋,這個心眼比芝麻還小的雜碎。
第九這次派出的人,是三大公會最多的,由謝承宴和裴燼組成a、b兩隊,每人帶著四名高階玩家,總共十人。他們坐在光耀的對麵,方才周艋刻意給餘千歲下馬威,被謝承宴和裴燼看在眼中,兩人相視一笑,故友見麵格外眼紅,有趣。
顧以寧戴著白色手套的雙手在會議桌麵撐開,他一臉嚴肅。
“既然去往荒天大漠的玩家已經全部就位,那麼我就開始了。”
三大公會的玩家有人帶隊,秩序素養比個人玩家更勝一籌。
零零散散的其餘玩家,分彆來自不同的城,他們交頭接耳談論風聲。
十二天前,荒天大漠的入口鬆動一事,不脛而走,頓時有不少玩家起了心思。
但是為了自身安全考慮,去往荒天大漠,需得到記事廳一趟,不僅為了獲悉大漠的秘聞,降低受傷率。而且傳聞大漠和裡界唯一連接的通道,就在記事廳。
“各位麵前都有一塊懸浮屏,前麵三頁記載著荒天大漠的特有生物,你們需牢牢記住每種生物的特性,一旦受傷,沒有挽救的機會。”
吳期雙指擴大懸浮屏上麵關於桑陰樹和魘的記載,上次他可因為這該死的魘吃儘了苦頭,這一次說什麼都不能再重蹈覆轍。他特地和沒有經曆過的沈慕梨強調,思來想去,吳期盯著前麵就座的江杉背影,幾分不情願的用手指捅向江杉的後背。
“喂,你可得小心點,桑陰樹的樹乾和它的伴生物魘,一定要遠離。”
“彆怪我沒提醒,小心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