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燃燒。
視網膜上殘留的景象,是鋪天蓋地的赤紅。火焰如同活物般翻湧,將視野中的一切都扭曲成模糊的色塊。熱浪舔舐著皮膚,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的刺鼻氣味。
卡萊爾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肌肉組織在高溫中碳化的過程——先是表層皮膚起皺、發黑,隨後是更深處的肌肉纖維一根根斷裂。疼痛如同滔天巨浪般衝擊著神經中樞,每一根末梢都在尖叫著發出警報。
想要收回手臂。
本能瘋狂地呐喊著,但更強烈的意誌卻死死壓製住了這份衝動。手臂依然固執地向前伸展,在烈焰中構築著最後的防線。
一層薄得近乎透明的光膜從指尖蔓延開來。
那屏障脆弱得如同晨露,似乎隨時都會在火浪中破碎。但它確實存在著,將最致命的熱量隔絕在外。卡萊爾被灼傷的視野重新變得清晰。
在身體被焚燒的痛苦中,他領悟了一個可笑的道理——人的身體就像一塊被擰乾的海綿。即使到了極限,隻要繼續施加壓力,總還能榨出最後一滴水珠。
此刻支撐著屏障的,正是這樣"擠出來"的魔力。
連"透支"都算奢侈的狀況下,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力量。
意識如同被打碎的鏡子,時間變得粘稠而漫長,每一秒都被拉伸成難以忍受的永恒。在泛著血色的視野裡,跳動的火焰將手臂的輪廓扭曲成詭異的形態——那是正在融化的蠟像般的景象,一定是幻覺吧?
殘存的理性在灼熱的混沌中掙紮。卡萊爾清楚地知道,現實比幻覺更加殘酷。他的手臂正在經曆著更為可怕的變化,皮膚先是皺縮碳化,隨後肌肉組織在高溫下脫水、焦化,最後化為飄散的灰燼。這絕不是像蠟燭一樣的融化,而是最暴烈的毀滅。
神經末梢傳來的尖銳痛感開始減弱。這並非痛苦的結束,而是更為可怕的征兆——神經組織正在大規模壞死。曾經敏銳的痛覺如今隻剩下遲鈍的灼燒感,就像有人用燒紅的鐵塊在早已麻木的傷口上碾壓。
這種時候...應該思考該不該慶幸嗎?
耳邊回蕩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火焰舔舐肉體時的滋滋聲,骨骼在高溫中爆裂的劈啪聲。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火焰邊緣部位的骨髓正在沸騰,那種從內部被煮熟的感覺讓胃部一陣痙攣。
但在這些毀滅的聲響中,有兩個聲音穿透了一切——她們的尖叫。
沒有餘力轉頭,甚至連確認她們安危的簡單動作都做不到。此刻還能保持清醒的意識本身就已經是奇跡。如果說之前的傷勢隻是讓他半步踏入地獄,那麼現在,他大半個身體都已經被地獄的業火吞噬。
但是...
從那些呼喊中,卡萊爾聽出了最珍貴的信息——那不是因為自身受傷而發出的痛呼,而是因為目睹他的慘狀而產生的呐喊。
自己…成功了…她們...沒有受傷...
這個認知如同一劑強效的鎮痛劑,讓在痛苦中沉浮的意識獲得了片刻的清明。所有的堅持都有了意義,所有的痛苦都變得值得。
在足以摧毀常人意誌的酷刑中,正是這個簡單的念頭,成為了支撐他不倒下的最後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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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終於退去,世界重新顯露出它殘酷的模樣。昴的喉嚨不受控製地震顫著,尖叫聲撕扯著聲帶衝出口腔,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這樣做了。
視野中的景象令人窒息。曾經鬱鬱蔥蔥的森林如今隻剩下焦黑的土地,視野儘頭本該矗立著羅茲瓦爾宅邸的地方,現在空無一物。沒有斷壁殘垣,沒有燃燒的梁柱,隻有隨風飄散的灰燼。
方圓數百米內,唯有腳下這片土地奇跡般地保持著完整。這本該值得慶幸,但昴此刻隻感到一陣鑽心的惡心。
這個"安全區"的代價太過沉重,沉重得讓她恨不得親手剖開自己的腹腔,將那些完好無損的內臟統統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