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夫拉維克機場的混亂被隔絕在黑色商務車厚重的車窗之外。引擎低沉的嗡鳴取代了乘客歇斯底裡的哭喊和記者尖銳的追問,車內隻剩下皮革與清潔劑混合的冰冷氣味,以及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重。宥好遞過來的平板電腦屏幕,如同一個通往深淵的窗口,冰冷地展示著冰島“死亡裂穀”穀底那三堆被藍冰封凍的殘骸——維多利亞號、飛蛇三號、現代科考器——被刺目的紅線連接成一個完美的、令人窒息的等邊三角形。
“幾何精度,誤差小於千分之一。”宥好的聲音像手術刀般精準,切割著車內稀薄的空氣,“自然形成?概率為零。”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調出另一份頻譜圖,混亂的噪音背景中,幾道尖銳的峰值如同墓碑般矗立,“這是你們遭遇暴風雪時,飛機外部傳感器捕捉到的殘留電磁信號。峰值頻率…與布加勒斯特‘深潛者’平台崩潰前,‘鳳凰’能量場爆發的特征頻率…高度吻合。”
蘇航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住,緩緩下沉。冰島那吞噬時空的陷阱,與黑海那扭曲現實的能量煉獄,被這殘酷的科學數據強行焊接在了一起!駕駛艙降落時那枚徽章的劇烈震顫,意識中閃過的“深潛者”幽藍煉獄的幻象,此刻都找到了冰冷的注腳——它們並非幻覺,而是同源力量在不同時空的共振回響!
平板屏幕再次切換,放大的是那封1904年警告信背麵,那幾行如同凝固鮮血般滲出的暗紅字跡:“冰封的將重獲自由…歸航的終墜入永夜…鑰匙…在血與翼的震顫中…找到…頻率的…‘源點’…”
“暗紅色物質,”宥好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解剖未知生物的凝重,“分子結構高度有序,晶體化,檢測到微弱未知能量輻射。部分特性…與‘鳳凰’殘留物有模糊相似性。”她抬起眼,目光銳利如探針,直刺蘇航的眼底,“降落最後階段,你的生理數據——心率、腦電波、神經生物電信號——出現短暫但劇烈的異常峰值,遠超應激極限,甚至…擊穿了儀器的測量上限。同步飛行數據顯示,那正是飛機遭遇最強風切變、瀕臨失控的瞬間。”她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頓,“那一刻,發生了什麼?你,感覺到了什麼?”
蘇航沉默著。車窗外,冰島荒涼的海岸線在暮色中飛速倒退,如同被卷入時光洪流的碎片。他緩緩抬起手,隔著厚實的製服布料,按在左胸內袋的位置。那枚銀翼徽章緊貼著皮膚,冰冷依舊,但在這冰冷的觸感之下,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搏動感,正透過布料,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他的掌心。那搏動緩慢、沉重,如同深埋地底的遠古巨獸被驚醒後的第一次心跳,每一次搏動,都與他胸腔內那顆因疲憊和驚悸而狂跳的心臟,產生著一種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加深!
血與翼的震顫…預言,正以最冰冷的方式,在他身上應驗。
他攤開自己的左手。掌心,幾道深紅的、清晰的印痕,如同被烙鐵燙過,正是徽章邊緣在生死關頭被他死死攥握留下的印記。皮膚下的毛細血管似乎仍在隱隱作痛。
“它醒了。”蘇航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目光穿透車窗,投向車外無垠的、被極地暮色吞噬的冰冷荒原,仿佛在回答宥好,又仿佛在對著那無形的搏動低語,“在我碰到它的時候…就醒了。”
銀翼航空在凱夫拉維克機場附近包下的酒店,此刻已化身為一個臨時的、高度警戒的危機處理中心。酒店大堂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臨時架設的通訊設備、閃爍的服務器機櫃和神色凝重、步履匆匆的技術人員。安保人員身著便裝,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無形的壓力彌漫在空氣中。
乘客們被分彆安置在獨立的房間,由公司指派的心理醫生和受過專門訓練的安撫人員其中不少是銀翼航空自己的資深空乘)進行一對一的疏導和情緒穩定。然而,效果微乎其微。恐懼如同頑固的病毒,在密閉的空間裡瘋狂滋生、變異。
“冰…冰裂開了!我看到船桅杆上掛著的那個…那個穿油布雨衣的…他的手指…在冰裡…動了一下!真的!他在摳冰!”那個靠窗的年輕研究員蜷縮在房間角落的沙發裡,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眼神渙散,對著麵前耐心安撫他的女心理醫生反複嘶吼,唾沫星子噴濺,“不是幻覺!機長肯定也看見了!他為什麼不承認?為什麼?!”
隔壁房間,那位壯碩的工程師拒絕任何人的靠近,他背對著門,麵朝牆壁,身體微微發抖,嘴裡不停地、神經質地念叨著同一句話:“…墜毀了…我們都死了…這裡是地獄的候機廳…下麵那些…是上一批…”
帶著孩子的母親緊緊摟著受驚過度、不停啜泣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對心理醫生的任何話語都毫無反應,仿佛靈魂已經留在了那片冰封的死亡裂穀之上。
更詭異的是,當心理醫生和安撫人員嘗試引導乘客回憶具體的細節——冰裂穀的形狀、殘骸的具體位置、無線電裡聽到的確切內容——時,大部分乘客的臉上都出現了明顯的茫然和混亂。記憶如同被強酸腐蝕過,變得模糊、斷裂、前後矛盾。那個聲稱看到“冰裡人在動”的研究員,在被反複追問細節時,眼神會突然變得空洞,然後煩躁地搖頭:“…記不清了…就是很可怕…冰…船…光…亂糟糟的…”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他們離開那片空域後,就粗暴地抹去了最核心、最恐怖的記憶碎片,隻留下無法言說的驚悸和混亂的噩夢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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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少數幾個意誌相對堅韌或當時處於半昏迷狀態的乘客,能提供一些零碎的、不連貫的片段,但這些片段也如同散落的拚圖,無法拚湊出完整的恐怖圖景。一種無形的、針對記憶的“過濾”或“屏蔽”機製,似乎在他們離開“死亡裂穀”空域後便悄然啟動。
與此同時,在酒店頂層一間被臨時改造為最高級彆實驗室的套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厚重的遮光窗簾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天光,隻有儀器屏幕幽藍和慘白的光線照亮著宥好、老趙通過加密視頻連線)和另外兩名核心研究員極度專注而疲憊的臉。
房間中央的桌子上,那枚銀翼徽章被放置在一個由高強度合金和特種玻璃構成的、布滿精密傳感器探針的隔離艙內。艙體連接著數條粗大的光纖和數據線,另一端接入幾台高速運轉的服務器和頻譜分析儀。屏幕上,瀑布般流淌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實時數據流。
“能量讀數…依舊在基線附近波動,極其微弱,但…存在。”一名研究員緊盯著主控屏幕,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困惑,“無法確定能量性質,非電磁,非熱輻射,非已知的任何粒子流…它更像是一種…純粹的‘信息擾動’?或者說…‘存在感’的量化表達?”
“看這裡!”老趙沙啞的聲音從視頻會議屏幕中傳來,他放大了布加勒斯特“深潛者”平台崩潰前最後幾秒捕捉到的“鳳凰”能量場核心頻譜片段,“注意這個特征性的‘渦旋’頻率模式,還有這個…‘基頻’的共振諧波…現在,對比冰島‘死亡裂穀’衛星捕捉到的殘留信號峰值!”
屏幕上,兩段來自不同時空、不同地點的頻譜圖被強行重疊在一起。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宥好和房間內的研究員幾乎同時倒吸一口冷氣!儘管背景噪音和強度天差地彆,但那幾道最關鍵的、代表核心能量特征的“渦旋”頻率和“基頻”諧波,在頻譜圖上竟然呈現出驚人的、近乎完美的重合!如同同一把鑰匙,插入了兩把不同的、但結構相似的鎖孔!
“同源…”宥好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屏幕表麵,仿佛能觸摸到那跨越時空的恐怖鏈接,“布加勒斯特的黑海深淵,冰島的極地裂穀…它們被同一種力量…或者說,同一個‘源點’…連接著!”
“還有更糟的。”老趙的聲音帶著一種揭開終極謎底的沉重,他調出了另一組數據——是冰島地質勘探局提供的、關於“死亡裂穀”區域近百年來的次聲波和地殼微震監測記錄。屏幕上,代表地震波動的曲線在漫長的時間裡都保持著相對平穩的低幅波動。然而,就在銀翼711飛越裂穀上空、蘇航用徽章刻下“星圖”強行脫離暴風雪核心的幾乎同一時間點,記錄曲線陡然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卻異常尖銳的峰值!這個峰值並非傳統的地震波形,它更像是一種…有規律的、帶著明確“信息”特征的脈衝震蕩!
“看這個脈衝的波形分解!”老趙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複雜的波形圖被拆解成數個基礎頻率分量。其中一個分量,赫然與“鳳凰”能量場的核心“基頻”完全一致!而另一個分量…則與銀翼711在暴風雪中遭遇的、導致導航徹底失效的未知強乾擾頻率的核心波段…嚴絲合縫!
“裂穀…在那一刻…‘回應’了!”宥好猛地站起身,臉色在屏幕幽光下顯得異常蒼白,“是徽章的‘震顫’?還是蘇航機長強行穩定飛機、脫離亂流的‘動作’?觸發了裂穀深處那個‘源點’的…‘共鳴’?!”
她猛地轉向隔離艙內那枚看似沉寂的銀翼徽章。就在她目光聚焦的刹那,隔離艙內連接徽章底座的一個極其精密的微位移傳感器指示燈,突然由綠轉紅!屏幕上代表徽章三維空間坐標的數值,極其輕微地、但確鑿無疑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徽章內部那個沉睡的“東西”,在聽到“源點”這個詞時,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它…有反應!”負責監控隔離艙的研究員失聲驚呼,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調。
幾乎在同一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震顫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猛地從蘇航胸口的內袋位置擴散開來!瞬間傳遍他的四肢百骸!他正獨自待在酒店分配給他的房間裡,剛剛脫下被汗水浸透的製服外套。這突如其來的震顫讓他身體猛地一僵,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不是錯覺!那枚徽章…在回應實驗室裡的探測!它在…共鳴!
蘇航猛地捂住胸口,踉蹌一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那震顫感並未消失,反而如同被喚醒的活物,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的節奏,持續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像是一次無聲的呼喚,一次冰冷的指引。他的意識不由自主地被這搏動牽引,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穿透了酒店,穿透了凱夫拉維克小鎮,筆直地射向冰島內陸那片被暮色和未知籠罩的、巨大的黑色裂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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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點…”蘇航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襯。那搏動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仿佛在血管裡奔流,在骨骼中震蕩。它不再僅僅是徽章的震顫,更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個冰冷的、外來的“器官”,正在他的胸腔內蘇醒,並試圖接管他的方向感!
他掙紮著走到窗邊,猛地拉開厚重的窗簾。窗外,是凱夫拉維克小鎮稀疏的燈火,更遠處,是吞噬一切光線的、冰島內陸無邊的黑暗。然而,在那片絕對的黑暗深處,在“死亡裂穀”所在的方向,蘇航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是光。
是一種…“感覺”。
一種冰冷的、巨大的、如同深淵巨口般緩緩張開的…“存在感”!
它正從裂穀深處彌漫開來,如同無形的潮汐,緩慢而不可阻擋地…擴散!那搏動著的徽章,正無比清晰地、如同指南針般,指向那個“存在感”的核心!
“它…認得路…”蘇航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被徹底洞穿的寒意。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掌心那幾道深紅的徽章印痕。印痕下的皮膚,似乎也隨著胸口的搏動,在微微發熱。
血與翼的震顫,正將他…引向那頻率的“源點”。而那個“源點”,似乎也正等待著…“鑰匙”的歸位。冰封的,真的會重獲自由嗎?歸航的,又將在何處墜入永夜?答案,似乎就在那片搏動指引的、黑暗裂穀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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