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百歲燈(上)_奇憶記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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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百歲燈(上)(1 / 1)

秦觀山躺在土炕上,覺得那盞豆大的油燈,正一點點榨取他體內殘存的光。燈焰在牆上投下巨大而搖晃的影子,像一隻垂死掙紮的鳥。他聽見風在屋外嗚咽,穿過破敗窗欞的縫隙,發出尖細的哨音。這聲音他太熟悉了,像極了那年逃荒路上,裹著沙粒抽打在枯樹皮上的風,也像無數個深夜,母親壓抑在喉頭、最終化為無聲嗚咽的悲鳴。骨頭縫裡滲出的寒意,比當年蜷在破廟爛草堆裡等天明時更甚,那是生命之燭行將熄滅時,從骨髓深處彌漫開來的、無可抵禦的冰涼。

意識在昏沉的泥沼裡浮沉。他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著,向下,向著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墜去。然而,就在那黑暗即將徹底吞噬他的刹那,一點微光固執地刺破了濃稠的墨色——是油燈!那盞他守了一輩子、如今也守著他最後一程的油燈!燈焰猛地一跳,爆出一星細碎的火花,像垂死者喉間最後一聲不甘的嗆咳。這微弱的光,竟成了他意識錨定此岸的浮標,將他從徹底的沉淪中暫時拽回。

“爹……”是誰的聲音?遙遠而模糊,帶著濃重的鼻音。哦,是誌遠。秦觀山混沌的思緒艱難地撥開迷霧,費力地轉動渾濁的眼珠。視線裡,兒子秦誌遠那張被憂懼和疲憊刻劃的臉,在昏暗搖曳的燈影裡顯得那樣年輕,又那樣沉重。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卻隻發出破舊風箱般的“嗬嗬”聲。

他想抬手,想碰碰兒子的臉,像他小時候那樣,拂去他臉上的不安。然而,這具枯槁的軀體,這具承載了整整一個世紀風霜雨雪、戰亂離喪的軀體,早已背叛了他的意誌。手臂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隻微微痙攣了一下,便無力地垂落,徒勞地敲打在冰冷的炕席上。那聲響微弱得如同歎息,卻像一把鈍刀,在秦誌遠的心上狠狠剜過。

“爹,您彆急……”秦誌遠的聲音哽咽了,他猛地俯下身,粗糙、布滿繭子和細小裂口的手,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輕輕握住了父親那隻枯瘦如柴、布滿深褐色老人斑的手。那掌心傳來的微弱冰涼,讓秦誌遠心頭劇震。他更緊地握住,仿佛要將自己生命的熱度,通過這唯一的連接,拚命渡送過去。“我在這兒呢,爹,我在……”他重複著,聲音低啞,像是安慰父親,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那顆被恐懼攥緊的心。

這雙手……秦觀山的意識在兒子掌心傳來的溫熱中,似乎又清晰了一瞬。這雙粗糙卻滾燙的手,讓他想起了另一雙手——一雙沾著血汙、指甲縫裡嵌滿泥垢,卻異常穩當有力的手。那是他娘的手。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洶湧的洪流裹挾著最原始、最尖銳的痛楚,瞬間將他吞沒。不是幻覺,是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真實。

那一年,他才多大?八歲?或者更小?兵荒馬亂,蝗蟲過境般啃光了地裡最後一點青苗。爹餓得隻剩一把骨頭,倒在逃荒的路上,再也沒起來。娘背著他,像一頭沉默的母獸,在漫天的黃沙和遍野的餓殍間跋涉。終於,在一個同樣刮著尖利冷風的夜晚,娘把他帶到了一個低矮破敗的土地廟。廟裡擠滿了和他們一樣絕望的流民,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彌漫著汗臭、屎尿和死亡的氣息。

就在那冰冷的、布滿汙垢的神像腳下,娘生下了弟弟。沒有熱水,沒有剪刀,甚至沒有一塊乾淨的布。隻有娘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呻吟,像受傷的野獸在喉間滾動。他蜷縮在角落裡,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驚恐地看著那片濃稠的黑暗,聽著生命掙紮著來到這冰冷人間的微弱啼哭。然後,他看到娘用牙,是的,用牙齒,生生咬斷了連著弟弟的臍帶!那血,暗紅的,帶著生命初始的溫熱,汩汩地流出來,浸濕了娘身下冰冷的磚地。娘的臉色在昏暗中白得像紙,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順著她乾枯的臉頰往下淌。她甚至來不及擦一把,就用那件早已破爛不堪的夾襖,把那個小小的、皺巴巴的肉團緊緊裹住,塞進了自己同樣冰冷的懷裡。

“山子……過來……”娘的聲音微弱得像遊絲,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他幾乎是爬過去的,小小的身體凍得僵硬。“看看你弟弟……”娘把那個繈褓湊到他眼前。他看到了,一張皺巴巴、紫紅的小臉,眼睛緊閉著,像隻可憐的小猴子。一股濃烈的、帶著鐵鏽味的血腥氣撲麵而來。就在那一刻,廟門外突然響起一片淒厲的哭喊和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那是刺刀捅進門板的聲音!還有野獸般的嚎叫,說著他聽不懂的、充滿殺氣的異邦話!

“鬼子!鬼子來了!”廟裡瞬間炸開了鍋!驚恐的尖叫如同沸水。娘的臉色驟然變得死灰,那雙剛剛咬斷臍帶的手,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一手死死摟住懷裡剛出生的弟弟,另一隻沾滿血汙的手,如同鐵鉗般狠狠抓住秦觀山細瘦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裡!

“跑!山子!跟著娘跑!彆回頭!死也彆回頭——!”娘的聲音嘶啞尖利,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決絕。她像一隻護崽的母狼,拖著、拽著他,在混亂奔逃、相互踐踏的人流中,向著土地廟那扇搖搖欲墜的後門,跌跌撞撞地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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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是人間地獄。刺刀捅入肉體的噗嗤聲,絕望的慘嚎,垂死的哀鳴,還有……還有嬰兒被摔在牆上發出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悶響……那聲音,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他年幼的耳膜,貫穿了他整個生命!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摟著弟弟的手臂收得更緊,幾乎要將那小小的生命勒進自己的骨血裡。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隻是死死抓著他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手臂的皮肉,拖著他,在無邊的恐懼和冰冷的月光下,瘋狂地奔逃!那夜的月光,慘白得像裹屍布,冷冷地鋪滿他們亡命的路。娘的血,弟弟的血,還有他自己手臂上被娘指甲摳出的血,混在一起,黏膩冰冷,糊在皮膚上,成為那場噩夢永不褪色的印記。

“……娘……”一聲微弱的、如同夢囈般的呼喚,從秦觀山乾裂的嘴唇間艱難地擠出。渾濁的老淚,終於掙脫了沉重的眼瞼,順著深深凹陷、布滿皺紋的眼角,蜿蜒而下,滾落進花白的鬢發裡,留下兩道冰冷的濕痕。那淚,渾濁得如同他漫長的一生,沉澱了太多無法言說的苦難和悲涼。他仿佛又聞到了土地廟裡那濃重的血腥氣,聽到了弟弟那聲短促而絕望的啼哭最終被摔碎的悶響……還有娘那雙在月光下拖著他亡命奔逃、沾滿血汙、冰冷而顫抖的手……

“爹!爹您說什麼?”秦誌遠的心猛地揪緊,父親眼角渾濁的淚水和那聲含混的“娘”,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在他心上來回拉扯。他慌忙用袖子去擦,粗糙的布料拂過父親枯槁冰冷的臉頰。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刻意放輕、卻依然顯得急促的腳步聲。門簾被猛地掀開,陳姐抱著曉曉,幾乎是踉蹌著衝了進來。她臉上還帶著一路狂奔後的潮紅和驚惶,額發被汗水黏在鬢角。曉曉被她緊緊摟在懷裡,小小的身子裹在厚實的舊棉襖裡,隻露出一張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小臉。那雙曾經清澈靈動的大眼睛,此刻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像兩隻疲憊的蝶。

“誌遠!誌遠!曉曉……曉曉她又燒起來了!燙得嚇人!手心……手心那地方……”陳姐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她衝到炕邊,也顧不上其他,一把將懷裡的曉曉往前送,“你看!你看啊!那地方……那地方顏色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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