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透的褲腳沉重地拖過榻榻米，留下兩道深色的水痕，一直延伸到那個被粗暴打開的置物櫃前。修平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合著，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滴落。灰塵在燈光下飛舞，帶著一股陳年的黴味和臟衣服的餿氣。他的視線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櫃子最底層那個被扒出來的、皺巴巴的牛皮紙文件袋上。
“絕密”。
那兩個暗紅色的字，像兩滴凝固的、冰冷的血，刺入他的眼底。
就是它了。這堆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紙張，就是所有混亂、恐懼和冰冷異物的源頭！是他那該死的、拋下一切的父親留給他的“遺產”！
一股混雜著暴怒、被欺騙的屈辱和破釜沉舟決絕的濁氣在胸口猛烈翻騰。手臂內側深處那塊冰冷的“鵝卵石”仿佛感應到了他劇烈波動的情緒，嗡鳴聲陡然拔高，變得尖銳而急促，像一根冰冷的鑽頭，狠狠攪動著他的神經末梢！每一次悸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眩暈感！
“媽的…媽的！”修平低聲咆哮，聲音因為極度的情緒而扭曲變形。他再也無法忍受這該死的嗡鳴，這該死的異物感，這該死的、被蒙在鼓裡的屈辱！他猛地彎下腰，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力道，狠狠攫住了那個冰冷的文件袋！
粗糙的牛皮紙觸感冰冷而堅硬，邊緣已經磨損起毛。他粗暴地將它從一堆散發著黴味的雜物中徹底拽了出來！動作之大，帶倒了旁邊一個空著的鞋盒，“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在寂靜的房間裡激起刺耳的回響。
蜷縮在房間中央榻榻米上的小夜，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動。她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埋在臂彎裡的頭動了動，發出一點模糊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微弱呻吟。她身上那件修平胡亂套上去的、過於寬大的舊t恤被她的動作扯動，領口歪斜，露出了一小截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頸和鎖骨。濕漉漉的發絲黏在上麵，更添幾分脆弱。
修平的心臟被那聲呻吟猛地揪了一下，但手臂深處那瘋狂嗡鳴的“鵝卵石”和掌心文件袋冰冷的觸感，瞬間將這點微弱的憐憫碾得粉碎。他看也沒看小夜，攥著文件袋，幾步跨到牆邊，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壁，重重地滑坐在地。
榻榻米被他的濕褲子浸得更濕了一片。他顧不上這些，也顧不上自己渾身冰冷黏膩。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恐懼，都聚焦在手裡這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文件袋上。
他粗暴地扯開文件袋口那早已失去粘性的封口膠帶。膠帶發出乾澀的“刺啦”聲。一股更濃烈的、混合著陳舊紙張、油墨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消毒水又帶著點金屬鏽蝕味道的刺鼻氣味猛地湧了出來，嗆得他皺緊了眉頭。
文件袋裡是一疊厚厚的、邊緣已經泛黃卷曲的複印紙。紙張的質地粗糙，上麵印滿了密密麻麻的、冰冷的小字，還有大量複雜的圖表、公式和…一些令人極度不適的、類似人體結構但又充斥著非自然金屬植入物的示意圖！
修平的手指有些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帶著雨水和汗水的濕氣，粗暴地翻開了最上麵一頁。
標題是冰冷的印刷體：
【項目代號：渡鴉(raven)】
【階段報告：容器(vesse)與源點(origin)共生節點(sybioticnode)的植入、激活及初期穩定性觀測(phase1phase3)】
【負責人：高木宏(takagihiroshi)】ega)僅限直接參與人員】
高木宏。父親的名字。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修平的太陽穴上！他死死盯著那個名字，牙關緊咬，下頜的肌肉因為用力過度而繃出清晰的線條。那個總是疲憊不堪、眼神狂熱、把他當成某種“珍貴樣本”來觀察的男人…果然！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繼續往下翻。那些冰冷的術語如同毒蛇般鑽進他的眼睛：
“容器(vesse)”：指代經過特殊篩選、具備高度精神韌性與特定神經敏感度閾值、用於承載‘源點’能量擴散與精神汙染的特殊個體。其存在意義在於作為‘源點’的緩衝層與能量導流器，防止‘源點’本身精神場域崩潰導致的不可控湮滅效應。當前篩選標準及穩定性仍為最高優先級研究課題…
“源點(origin)”：指代‘書庫’核心汙染源在現實維度的唯一錨定實體。其精神場域強度與汙染擴散率呈指數級正相關。‘源庫’本身具有高度不穩定性與侵蝕性，需通過‘共生節點’與‘容器’建立穩定鏈接，以分擔其精神負荷…bioticnode)”：特製生物兼容性合金植入體，代號‘渡鴉之印(raven"sark)’。其核心功能為建立‘容器’與‘源點’之間的強製性神經共振通路雙向），實現精神汙染負荷的強製分擔與能量導流。植入位置通常選擇神經末梢密集區如手臂內側尺神經叢附近），以最大化信號捕捉與傳輸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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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製器(suppressor)”：內置於‘共生節點’中的微型穩定裝置，用於抑製‘容器’在分擔‘源點’精神汙染時可能產生的劇烈生理及精神反噬包括但不限於：神經性痙攣、意識剝離、感官過載、組織壞死等）。其效能與‘源點’汙染強度及‘容器’個體耐受度直接相關，存在臨界閾值…修平的呼吸越來越粗重，眼睛死死地盯著紙頁上那些冰冷、毫無感情的描述。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冰錐，狠狠鑿進他的認知裡！
“容器”…“承載汙染”…“分擔精神負荷”…
“源點”…“書庫核心汙染源”…“湮滅效應”…
“共生節點”…“強製性神經共振通路”…“渡鴉之印”…
“抑製器”…“組織壞死”…“臨界閾值”…
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個冰冷、殘酷、非人的圖景！他不是人！他是“容器”！一個用來承載汙染、分擔那個“源點”痛苦的“工具”！而他手臂裡這塊冰冷的“鵝卵石”，這個該死的“渡鴉之印”，就是把他和那個“源點”——那個蜷縮在房間中央、冰冷沉默的少女——強行捆綁在一起的鎖鏈！這鎖鏈深入神經，強製他們“共振”，強製他分擔她的痛苦？！
一股混雜著巨大恐懼和被徹底物化的強烈惡心感猛地衝上喉嚨！修平猛地捂住嘴，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江倒海！他乾嘔了幾下，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冰冷的汗水順著額角涔涔而下！
就在這時，手臂內側深處那塊冰冷的“鵝卵石”——那個“共生節點”——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的、如同高壓電流過載般的瘋狂嗡鳴和刺痛！那感覺不再是悸動，而是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從植入點瞬間爆發，狠狠紮向他整條手臂的神經，直衝大腦！
“呃啊——！”修平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猛地弓起，攥著文件的手指因為劇痛而痙攣，紙張被捏得皺成一團！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
房間中央，蜷縮在榻榻米上的小夜，身體驟然劇烈地痙攣起來！不再是之前那種細微的顫抖，而是如同被無形的電流貫穿，整個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地摔回地麵！她的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完全不似人聲的尖嘯！那聲音尖銳得幾乎要撕裂耳膜！
她的左手猛地抬起，死死抓住自己左臂靠近手肘內側的位置——正是之前浮現幽藍紋路的地方！五指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皮肉，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透過濕漉漉的、寬大的舊t恤袖子，修平驚恐地看到，那個位置的布料下，正透出一種極其強烈、極其不祥的、如同熔岩般熾熱的暗紅色光芒！那光芒劇烈地脈動著，仿佛她皮膚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瘋狂燃燒、即將破體而出！
嗡鳴！劇痛！痙攣！紅光！
紙頁上冰冷的術語——“神經共振通路”、“分擔精神負荷”、“抑製器臨界閾值”——在這一刻，以最直觀、最殘酷的方式，血淋淋地呈現在修平麵前！
他手臂的劇痛，與小夜此刻承受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痛苦，通過那個該死的“渡鴉之印”，緊密相連，同步爆發！
文件從他痙攣的手中滑落，散亂的紙頁飄落在潮濕冰冷的榻榻米上。修平弓著身體，死死按住自己瘋狂嗡鳴劇痛的手臂，布滿血絲的眼睛驚恐地圓睜，看著幾米外那個在暗紅光芒中痛苦抽搐、如同瀕死天鵝般掙紮的少女。
冰冷的絕望，如同這房間裡彌漫的濕氣和黴味，瞬間浸透了他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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