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碰!”鐵算盤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一把將她拽開,力氣大得驚人。他盯著井口,眼裡閃爍著一種混合著恐懼與貪婪的光。“這井通著底下那鬼爐子!抽乾了,能換三車柴油!夠整個營地熬過這個冬天!”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仿佛在說服自己。
一台鏽跡斑斑的老舊柴油機被推到井邊,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粗大的皮管被塞進井口,機器劇烈地顫抖著,開始抽吸。隨著沉悶的轟鳴,井水急速下降,露出布滿滑膩青苔和黑色沉積物的井壁。突然,機器發出一聲刺耳的怪響,井壁猛地裂開幾道縫隙,一股黑黃相間、散發著惡臭的濁流猛地從裂縫中噴湧而出!抽水戛然而止。
就在這混亂和惡臭中,井底渾濁的水渦裡,一個東西緩緩浮了上來——一個造型古樸的陶瓶,瓶身覆蓋著厚厚的淤泥和水垢,但瓶腹處隱約可見兩個古老的篆文:“徐福”。瓶口緊緊塞著的,竟是一束早已失去光澤、纏繞著幾縷藍絲的頭發——那是林薇的發結!
小藍的心猛地一跳。她不顧一切地探身下去,指尖終於觸到了那冰涼的陶瓶。她把它撈上來,緊緊抱在懷裡。鐵算盤和幾個膽大的男人圍攏過來,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詭異的瓶子。
小藍顫抖著手,拂去瓶身的泥濘,指尖撫過那兩個古老的文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讓她舉起瓶子,用力砸向堅硬的井沿!
“砰!”
陶瓶碎裂。碎片落入井中,發出沉悶的聲響。就在這一刻,奇跡發生了:井底翻湧的黑黃濁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澱、澄清!不過幾個呼吸間,井水竟變得清澈見底,宛如一塊鑲嵌在地底的藍寶石,清晰地倒映著上方一小片久違的、未被輻射雲汙染的湛藍天空!
“水!乾淨水!”人群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
短暫的死寂後,是更瘋狂的推擠和爭搶。水壺、破碗、甚至雙手,都伸向那口小小的井。鐵算盤臉上的驚愕瞬間被一種極致的狂熱取代。他猛地掏出腰間那支磨得發亮的老式手槍,“砰”地朝天開了一槍,槍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都他媽給我排隊!”他嘶吼著,槍口指向騷動的人群,又猛地指向井口,眼中布滿血絲,“聽好了!一壺水!換半斤糧!誰他媽敢亂搶,老子崩了他!”
然而,另一聲更尖銳、更致命的槍響,撕裂了山穀的喧囂。
“砰!”
不是來自鐵算盤的槍口。
一顆高速旋轉的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擦著小藍的鬢角飛過,狠狠釘在她身後的泥土裡,濺起一小撮藍熒熒的塵埃。山崖高處,一個穿著銀灰色iaea製服的狙擊手身影在岩石後一閃而過,冰冷的光學瞄準鏡反射著刺目的陽光,下一個紅點,已經死死鎖定了小藍的眉心。
“淨化源目標確認。立即移交,否則執行淨化程序!”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通過擴音器在山穀中回蕩,蓋過了所有的喧嘩和槍聲的回音。
大地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仿佛沉睡的巨獸在翻身。營地的邊緣,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猛地撕開草甸,像一張驟然張開的黑色巨口。灼熱的藍色火焰從裂縫深處噴湧而出,帶著焚儘一切的硫磺與金屬的惡臭。帳篷被撕裂,簡陋的棚屋像紙片般坍塌。鐵算盤的女兒,那個剛剛恢複健康、紮著草辮的小女孩,在劇烈的搖晃中失足尖叫著,滑向那道噴吐著死亡藍焰的深淵裂口!
“妮兒——!”鐵算盤目眥欲裂,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本能地向前撲去,卻被劇烈的震動掀翻在地。
比他的嘶吼更快的是小藍。她像一道離弦的藍色箭矢,毫不猶豫地縱身撲向那吞噬生命的裂縫邊緣!在女孩即將墜入藍焰的瞬間,小藍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襟。巨大的下墜力將小藍也拖向裂縫邊緣,她的膝蓋重重砸在滾燙的岩石上。胎記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藍光,光芒交織成一張柔韌的光網,堪堪兜住了懸在藍焰之上的女孩。灼熱的火舌舔舐上來,小藍後背單薄的衣物瞬間焦黑,皮肉發出滋滋的響聲,一股皮肉焦糊的惡臭彌漫開來。
鐵算盤連滾爬爬地衝到裂縫邊,看到的正是這地獄般的景象:他心愛的女兒懸在死亡線上,而那個被他咒罵、利用甚至差點害死的“妖孽”,正用身體承受著藍焰的灼燒,死死地拉住他的女兒。他臉上所有凶狠、算計、貪婪的表情瞬間崩塌,隻剩下巨大的、無法承受的空白和絕望。
他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本沾滿汙穢和血指印的賬簿——那記載著他所有肮臟交易、所有壓榨與背叛的憑證。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憤和毀滅欲衝垮了他。他像瘋了一樣,雙手抓住賬簿,用儘全身力氣撕扯!
“燒!燒乾淨!都他媽燒了!”他狂吼著,將大把大把的紙頁扔向裂縫噴湧的藍焰。燃燒的紙灰混合著空氣中飄散的銫塵,像黑色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回那口剛剛變得清澈的井中。奇跡般的淨水,再次被貪婪與罪孽汙染,迅速變回渾濁粘膩、散發著不祥藍光的毒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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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子不知何時衝到了裂縫邊,她奮力將幾乎脫力的小藍和嚇傻的女孩拖離危險的邊緣。在俯身背起小藍的瞬間,她後頸破損的衣領滑落,露出了下方一片完整的、線條猙獰的刺青——那赫然是一隻完整的、栩栩如生的青銅虎符!其樣式與林遠左腕上那個控製著無數人命運的烙印,分毫不差!
夜色如墨汁般浸透山穀,白日裡短暫的生機被沉重的死寂取代。高懸於殘破驪山上空的星艦殘骸,在慘淡的月光下投射出巨大而扭曲的陰影。殘骸深處,那些被束縛的活俑,空洞的眼窩裡突然亮起幽冷的鐳光。無數道慘綠色的光束如同死神的觸手,從殘骸中射出,冷酷地掃過下方的大地。光束所過之處,那些在銫塵中頑強生長的嫩綠新草瞬間枯萎、焦黑,化為灰燼,隻留下一條條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灼痕。
絕望的難民們像受驚的螻蟻,本能地撲向白天還避之不及的地方——蛻皮人的墳場。他們用顫抖的雙手,甚至牙齒,拚命刨開那些鬆軟的泥土,將自己深深埋進冰冷的墳坑。那些尚未完全腐爛的蛻皮人的屍骨,此刻成了他們唯一的庇護。散發著微弱藍光的腐肉和白骨,竟意外地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削弱了那致命的鐳光照射。人們蜷縮在同伴或陌生人的屍骨之下,感受著骨頭冰冷的觸感和腐肉散發出的濃烈氣味,在極致的恐懼中尋求著一絲生的縫隙。
“進地宮…底下…底下有徐福的船!”雅子的聲音在劇烈的喘息中斷續傳來,她正用肩膀和匕首,死命地撬著青銅巨門底部一道微小的縫隙。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鏽蝕的碎屑簌簌落下。門縫裡透出的,是更加幽深冰冷的黑暗和一股仿佛來自遠古的、帶著海腥與金屬鏽蝕混合的奇異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