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荻家的祠堂陰森得像口倒扣的銅鐘,香灰味混著血腥味在梁柱間盤旋。
月歌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後背的巫女服早已被血浸透,一道新的鞭痕正順著脊椎蔓延開,帶著咒力的灼痛感幾乎要撕裂她的意識。
“不知好歹的丫頭!”
為首的白須老者將桃木鞭重重甩在地麵,激起的塵土粘在月歌汗濕的額發上。
“瀧荻家養你十八年,不是讓你勾結妖物背叛宗族的!”
“嗬,爺爺住了,現在你們就開始暴露了,倒打一耙嗎?”
白須老者又一鞭子下去。
月歌咬著牙沒出聲,手腕上的狐狸印記燙得驚人。
自昨夜與仁王定下反契,瀧荻家的陰陽師們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連夜就以“私放封印妖物”為由將她押來祠堂。
他們大概以為這鞭刑能逼她說出妖物的下落,卻不知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傷,都會通過契約原封不動地燙在另一人身上。
就在桃木鞭再次揚起的瞬間,祠堂的木門突然“哐當”一聲被撞開。
穿堂風卷著鬆針與梅酒的氣息湧進來,月歌恍惚間抬頭,看見仁王雅治站在逆光裡,月白色的浴衣下擺還沾著草葉,銀白發帶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的臉色比月光還要白,左手死死按著右臂——那裡正是與她鞭痕對應的位置,銀灰色的狐狸印記亮得像團火。
“你們打夠了沒有?”
他的聲音懶懶散散的,尾音卻帶著冰碴子,幽藍色的眼睛掃過祠堂裡的陰陽師,像在看一群聒噪的蟲豸。
老者顯然沒料到這被封印百年的妖物竟會自投羅網,先是一愣,隨即厲聲喝道:“拿下這妖孽!”
幾道符咒應聲朝仁王飛去,卻在距他三尺處突然爆開,化作漫天金粉。
他幾步走到月歌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伏在地上的樣子,喉結幾不可察地滾了滾。
月歌能感覺到他散發出的妖氣正順著契約瘋狂湧入自己體內,那些原本在她經脈裡亂竄的失控咒力,像是被無形的手安撫著,漸漸平息下去。
“你……”
她想開口說不用,卻被他突然打橫抱起。
月歌驚呼一聲,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襟。
浴衣料子冰涼,帶著山野的清氣,與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形成奇妙的反差。
仁王低頭看了她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再硬撐下去,你的靈力會燒光自己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蓋過了祠堂裡的騷動。
抱著她轉身時,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舉著符咒的陰陽師,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威脅:“她現在是我的人。往後誰再動她一根手指頭,我拆了你們這破祠堂當柴燒。”
說罷,不等眾人反應,他已抱著月歌踏出門去。
風卷起他的衣擺,月歌趴在他肩頭,看見他銀白的發絲間,那截暗紅色紋路的發帶正輕輕蹭著她的臉頰。
仁王抱著月歌在山道上疾行,腳程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月歌把臉埋在他頸窩,能聞到那股鬆針混梅酒的氣息裡,多了絲屬於他的、淡淡的草木清香。
“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她輕聲說,後背的傷雖然還在疼,但靈力總算穩住了。
仁王沒理她,腳步卻慢了些。直到穿出樹林,眼前突然炸開一片流光溢彩,他才猛地頓住腳步,抱著月歌僵在原地。
山下的京都正值夜晚,霓虹燈在樓宇間織成光網,汽車鳴笛聲遠遠傳來,還有不知名的音樂順著風飄上來。
仁王的瞳孔微微收縮,銀白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被這百年未見的人間景象燙到了。
“那是什麼?”
他忽然問,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茫然,目光盯著遠處十字路口閃爍的紅綠燈。
“紅綠燈,指揮車子用的。”
月歌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你該不會從沒見過這些吧?”
仁王沒說話,抱著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腳步明顯遲疑了。
他避開亮著燈的店鋪,專挑陰影處走,浴衣的下擺掃過路邊的自動販賣機時,還被那突然亮起的燈光嚇得頓了頓。
月歌看著他緊繃的側臉,突然意識到,這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妖物,此刻像個誤入陌生森林的幼獸。
“喂,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