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了水源。
那是一條小河，最深處也不過隻有一米，寬也就三四米，走近了還能看到巴掌大的小魚遊動。
時昔坐在水邊，伸手舀著水喝。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因為剛剛那夥人生氣嗎？”洛東很自然的坐在了時昔的旁邊，“還是因為這場訓練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都有吧。”時昔也沒去看他，“明明人類的敵人是蟲子，為什麼還要針對同伴呢。”
‘合作起來早點把蟲子解決了，不是更好嗎。’蟲昔也不理解。
“這場訓練，就像一個小組作業，總有些想要偷懶的人，也有不想積極完成任務的人，雖說是清繳蟲子，但也有很多混子，他們不怎麼殺蟲，隻是想安全度過這一個月。”
時昔趴在膝蓋上扭頭看著洛東。
“我們其實很像鳥類，因為能殺蟲而被選到了……而入學了蟲族討伐英才教育學院，但它沒限製鳥的品種。”
“於是平民雀是占比最多的一群，知道為什麼嗎？說現實一點兒，是因為蟲子討伐這個行業永遠不飽和，永遠缺人，就算有人薪資低，但隻要堅持到退休，就有一筆不錯的補貼，而這個職業，乾不久就能退休。”
“那些高位鴿，他們不愁吃喝，本人其實不用追名逐利，但有人需要他們做這個職業。”
時昔忍不住認真聽了起來，他從來沒細究過背後的原因，但洛東這麼一說，他就開始了思考：“夏清也是那什麼五大家族的，既然不愁吃喝，她為什麼要進這個學校呢？”
“拯救世界和人類，複興星球”，這樣的答案時昔現在根本不會這麼考慮。
人類很複雜，驅動他們做什麼事的理由，往往同樣複雜——這是時昔所不懂的，所以才複雜。
“我這樣假設吧。”洛東稍加思索，又說，“如果有個人每天和蟲子拚命，看到不用為生計發愁，坐在那兒享受的人，他會這麼想‘憑什麼我就要拚死拚活的，他卻坐在那兒享受’。”
“蟲子是人類共同的敵人，人類本應該一起抗爭蟲子，共進退，但為什麼有人不但不用一起對抗蟲子，還能享受？”
“那麼再假設一個前提背景，如果現在鬨饑荒，你連飯都沒得吃，看到吃著山珍海味的人，會有那麼一瞬間在想‘為什麼我吃不飽，他不僅吃得飽還吃的那麼好’？”
“……之前吃不飽的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麼隻有我要經曆這種事，不斷的被拋棄，有人和我一樣，也要經曆這些嗎？”時昔能明白洛東說的，“隻是那時候我沒見到過其他人，對於其他人的處境，都是想象出來的。”
那時候每每想到基地，時昔總是會想，基地的人們每天會吃什麼飯，每天會做什麼事……
蟲昔也能理解洛東所說：‘被親蟲拋棄的時候，我也在想這些。’
“這是‘不平等’，如果放任下去，就會產生反抗，吃不飽的人當然也想吃飽吃好，但吃好的人，又怎麼會想把蛋糕分出去？”洛東看著陷入思考的時昔，緊接著開口。
“擁有蛋糕的人，不會把蛋糕分享出去，於是他們吃山珍海味的時候就開始注意了，要避免被饑餓的人看到，然後指著饑餓人群原來的那部分食物，對他們說‘東西隻有這麼多，每個人少吃一點兒，那麼每個人就都能吃到’。”
“同樣的，想繼續心安理得享受的人，他們會讓鴿子和麻雀做同樣的事，這是為了敷衍平民雀‘看，我們也同樣在保護人類，和你們做的是一樣的’，其實上完學校，讓彆人看完，鴿子大多又回到了自己舒坦的窩裡，過著滋潤的生活。”
“麻雀看到鴿子和它做一樣的事，忿忿不平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隨後，鴿子們又賦予了‘蟲子討伐’這份工作偉大的意義，拚命保護人類的，為了星球複興做出貢獻的——是英雄，是偉人。”
“麻雀們便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喬可可三人不知什麼時候也湊到了他們身後，聽著這些話語。
夏清就在不遠處警戒著。
“哎，說的那麼直白。”喬可可把收集的那一點野菜放在河裡清洗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身為麻雀，首先就是要填飽肚子嘍。”
“……越清楚自己的處境，越會為此感到悲哀。”李超傑抱著喬可可收集的蟲肉，有些發呆，“因為無法改變，麻雀就是麻雀，變不了鴿子，但世界又需要麻雀，麻雀才沒有滅亡。”
時昔粗淺的思考著背後的深意，又匆匆忙忙的掐斷了這段思考。
‘如果蟲子討伐隊清繳蟲子就是在拯救世界，隻是一個被賦予的意義。’蟲昔看著不緊不慢流淌的河水，‘那之前為之犧牲的人……這不就是個意義騙局嗎。’
“……或許吧。”時昔看著正在洗菜的喬可可，決定先不去思考這個很難的問題，“蜂蜜要怎麼醃蟲肉嘞？是不是要燉湯？”
“讓那一隊搞了心態，野菜也沒挖幾根。”喬可可把洗好的菜放進鍋裡，“先測一下水質，看起來比較清潔，但也得注意，不少隊伍會往裡麵投毒，雖然不會是什麼劇毒。”
“沒有毒。”時昔又用手捧了一捧水，“……竟然還會往水裡投毒嗎。”
‘還好我們毒不死。’
喬可可從背包裡翻出一堆時昔看不懂的儀器：“其實休息的時候是最容易被攻擊的，我們都懂得‘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所以休息時的警戒也格外重要。”
“甚至於戰鬥，也要防止其他隊伍偷襲，他們可能會趁著我們疲乏，搶奪任務目標……上上年有個隊伍，跟任務目標，也就是一隻蝗蟲隊長，跟了半小時，連連續續打了三個小時，好不容易要弄死了，結果被彆人搶了……”
“結果就是這一個隊伍心態炸了，對‘搶蟲頭’的隊伍下了重手，情節嚴重，分全被清了，然後他們自暴自棄，也開始搞彆人心態了。”
聽著喬可可這麼說，時昔心情更複雜了。
簡直就像考場上，心態炸裂的考生撕了彆人的考卷，被撕的人接受不了，也決定撕了其他人的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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