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來得太突然,梁筠竹的反應壓根兒就跟不上變化的節奏,眼睜睜地看著蕭正陽慘叫、嘔血、倒地,腦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陽哥哥、正陽哥哥……!”千呼萬喚沒反應,梁筠竹想要將人扶起,入手一片滾燙,“怎麼會這麼燙?”再號腕脈,脈象混亂、內息激蕩,多股澎湃真氣相互衝撞搏鬥,儼然是把蕭正陽的身體當成了它們激鬥的戰場,“正陽哥哥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梁筠竹試圖幫著運功疏導,可她的功力實在太過淺薄,連試三次均被震回,還險些受傷,落淚自責:“我真沒用!正陽哥哥幫了我那麼多,我卻一點都幫不上他的忙,還儘給他添亂!要是不為了救我,正陽哥哥也不會受傷,如果不受傷,也就不會走火入魔了!真沒用、真沒用!梁筠竹你真沒用!”
梁筠竹腦中的空白變成了紊亂,雙手握拳,渾身發顫,坐也不是,蹲也不是,站也不是,怎麼都不是,“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淡雅溫和的梁筠竹一反常態,幾近抓狂,手肘不慎磕到一旁的石頭,痛入骨髓,淚水奪眶而出,分不清是疼哭的,還是急哭的。
強烈的疼痛感如當頭棒喝,令她頓時清醒不少,“冷靜冷靜冷靜,梁筠竹你一定要冷靜!隻有把心靜下來,你才能想出救正陽哥哥的辦法!”連做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焦躁不安的心平靜下來,多種救助方案相繼出現在腦海中,然受限於眼下條件,當即又被一一排除,最後想到了不遠處的山泉,“山泉清涼,或可幫正陽哥哥降溫!”快速從行囊中取出一件衣衫,撕作兩半,來去匆匆,一半敷於麵額,一半擦拭身子,擦著擦著又覺不妥:“不行呀,正陽哥哥現在又不是發燒體熱,這樣做根本沒用啊,連治標不治本都算不上,那該怎麼辦呢?把正陽哥哥整個人都放到水裡?那會不會適得其反啊?”一番躊躇後,梁筠竹還是決定冒險一試,背起蕭正陽,搖搖晃晃地來到溪畔。
北方不同於南方,降溫早升溫晚,雖說到了初夏時節,氣溫有所上升,林中仍清涼,山泉更是冰涼。梁筠竹先往蕭正陽身上潑了些水,以便讓他的身體對山泉有一個適應的過程,然後再將人整個放入水中,生怕浸泡時間過長會把人凍壞,約莫一刻鐘後又將人撈起。不消多時,水漬受遠超常人體溫的熱度蒸發,化作淡淡熱氣。梁筠竹再次將人放入水中,然後再撈起,循環多次後,蕭正陽逐漸停止了抽搐,體溫明顯下降,內息的爭鬥也大幅減弱。事態正往梁筠竹所期待的方向好轉,不由麵露欣喜,良好的成果令她暫時忘卻了疲勞和饑餓,乾勁十足。直到次日黎明,不慎睡去,醒來時天光大亮,蕭正陽還浸泡在冰涼的山泉中,麵唇發白,生機微弱。這一驚著實不小,手忙腳亂地把人從水中撈起,一番查看,更是直接把她給嚇哭,氣息微弱,身體僵硬冰冷如石,為此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埋怨中。錯既鑄成,那就想辦法彌補,她找出了各種能用的衣衫、枯葉乾草一股腦都堆到了蕭正陽身上,另外還生起了火堆,雙管齊下。
有了前車之鑒,梁筠竹變得愈發小心謹慎,不時的使勁掐自己,用疼痛來提神;即便是被篝火烘烤的汗流浹背,她也不願挪動身子,哪怕是一寸都不願。
流水的叮咚聲、山風的呼呼聲、枝葉搖擺的沙沙聲、篝火燃燒的劈啪聲、急促的呼吸聲、汗水落地的滴答聲……時間在各種細微的聲音中緩緩流逝。
日上中天,光影斑駁。清風徐來,綠葉擺蕩。一道強光透過樹蔭,直落蕭正陽麵頰,梁筠竹看得分明,眼皮在顫,麵皮在動,這是要蘇醒了嗎?屏氣凝神,一刻未曾放鬆的心,再次懸到了嗓子眼上。
“真晦氣!”東方燕劍劈雲杉,滿麵憤懣,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上最晦氣的人。興致勃勃地出門找樂子,樂子沒找成,碰到了一場焚山大火,還和公冶世英失散了;散了那就找,結果不僅人沒找到,先是丟了梁筠竹,再是丟了自己;單人獨行,咬牙堅持,尋求幫助,尋來的是另一個壞消息;以為碰到梁竦就時來運轉了,接連不斷的黴運該結束了,在數千人的幫助下苦尋一天半,仍是一無所獲。在這一天半裡,聞得是帶著濃濃血腥味的空氣,看得是各中死狀可怖慘烈的屍體,令她焦慮的心變得愈發煩躁,隻好拿無辜的雲杉樹出氣,可又不足以讓她出氣。
在這期間,慧癡主要做了兩件事,念經超度和挨打挨罵,其次才是找人。見東方燕又在砍樹泄火,正想上前寬慰,被梁竦攔下,後者故意拔高聲調說道:“慧癡師侄,令師、明日、阿靖、信義和沐家兄妹很可能已經平安脫險了!”慧癡不明其意,一臉茫然,又喜又惑,激動道:“真的嗎?”梁竦故作神秘,笑而不答。
東方燕聽得分明,急忙停下砍樹的體力活,屁顛屁顛地跑上前,問道:“梁大伯你可是有什麼新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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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竦道:“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再有個一兩天應該就能確定了。”
“什麼意思?哎呀,梁大伯你就彆賣關子了!”
“我們找遍了半座黃崗梁,卻沒找到明日他們,這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
“說明明日他們不在這裡!”
東方燕聞言一怔,正欲跳腳,靈光乍現,道:“不在這裡,說明我爹他們已經成功突圍了!”
“聰明!不過現在還隻是猜測,隻有等到找遍整座黃崗梁才能確定,到時若還沒有發現……”
“那就足以證明我爹他們是真的成功突圍了!”東方燕淤塞多日的心境頓時為之一暢,盼著快些找到的念頭跟著變成了千萬彆找到。
梁竦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他很清楚,沒找到並不等於成功突圍,當中還存在很多其他可能性,之所以這麼說,既是為了寬慰東方燕,也是在寬慰他自己。
蕭正陽放聲高呼,騰身而起,生龍活虎。
隔著漫天飛舞的枯葉乾草,梁筠竹再見那道矯健身形,張口結舌,一時失聲,她等的就是這一刻,真當等到了,又不敢相信。
蕭正陽神采奕奕,深情款款地望著梁筠竹,柔聲道:“筠兒,謝謝你!”
梁筠竹俏臉羞紅,不敢正視對方明眸,忸怩道:“正陽哥哥客氣了,不用跟筠兒這麼客氣的。”
蕭正陽有感而發的一言一行,無意中觸及到了未曾觸及過的領域,微妙、有趣,還有一點小尷尬,撓首乾笑,急忙轉移話題:“筠兒餓了吧,我去找些吃的來!”說著,逃也似的竄入林中,不消多時即折返,手裡多了一隻清理乾淨的麅子。他深知梁筠竹不喜殺生,所以帶回的是清理好的麅子。熟練地支起架子,放於火上燒烤。
梁筠竹隱隱覺出蕭正陽的氣息發生了變化,好奇道:“正陽哥哥,你的氣息好像比受傷前更加沉穩綿長了。”
蕭正陽笑道:“是啊,那還得多虧你呢!”見對方不解,解釋道:“恒叔在臨終前把他畢生的功力傳給了我,近兩個月來我每天都運功調理,可恒叔傳授的功力實在是太強了,我始終無法做到徹底融合。同水寒那一戰,我受了他三道陰毒且霸道的劍氣,激化了體內兩股真氣的衝突,以至走火入魔。就在我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你把我放入了山泉中,冰涼的寒氣正好對狂暴不安的真氣形成了克製。就在真氣即將適應寒氣的克製時,你又把我從水裡撈了出來。然後是入水出水不斷往複,不僅降低了對身體的損傷,還把狂暴的真氣搞得暈頭轉向。最後那長達近一個時辰的浸泡,壓得狂暴真氣再無脾氣,同時還把水寒的劍氣為我所用,先激化後調合,使得我本身的真氣和恒叔的真氣終於徹底融合!”
命懸一線,有驚無險,歪打正著,因禍得福,但梁筠竹還是聽得後怕連連,歉疚道:“我也是實在是沒辦法了,所以才想出了這麼一個笨法子!”
蕭正陽道:“這法子一點都不笨,好的很呐!即便是一個內功精深的高手出手幫我疏導調合,也未必能達到這麼好的效果!”
“正陽哥哥好人有好報,得到了老天的保佑!”
“不對,得到老天保佑的人是你,我是沾了你的光!”
嘚嘚馬蹄再次響起,梁筠竹杯弓蛇影,不由變色,蕭正陽笑道:“彆怕,是黑龍回來了。”說著,打一呼哨,不遠處當即響起回應的馬鳴聲,蹄聲加疾,眨眼間一匹通體黑亮的神駒出現在了二人的視線中。
人馬重聚,皆大歡喜。
梁筠竹道:“正陽哥哥,你的傷好了,黑龍也回來了,後麵你有何打算?”
“這兩天你都沒怎麼休息過,一定累壞了,我們先歇息兩天……”蕭正陽稍作停頓,接著說道,“這裡離黃崗梁應該不遠,我們先去那裡看看,然後再去七老圖山看看,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碰上小爺和瘋子!”
梁筠竹不無擔憂道:“是啊,也不知道他們倆現在怎麼樣了,但願他們也能像我們一樣有驚無險、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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