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機穿過時光墟的金沙時，舷窗外的雲海突然沉成一座巍峨的山峰。那山峰的石階像被啃過的骨頭，有的斷成半截懸在半空，有的被濃霧裹成白茫茫一片，最陡的那段崖壁上，竟有人往回退的腳印——深且淩亂，像是剛爬到一半就泄了氣。
“是信念峰的‘登雲梯’在坍塌。”守書人的聲音帶著點沉鬱，他指著那段斷階，“正常的石階該是‘往上走的韌’，每級台階都刻著‘再邁一步’的勁，山腳的人望著頂，山腰的人喘著氣，山頂的人回頭笑——就像爬坡，哪怕慢，也朝著亮處走。可現在你看……”
他伸手觸碰懸在半空的斷階，石階突然化作霧氣，凝成個掙紮的人影：那人抓著岩壁罵“太難了”，腳下明明能再踩穩半寸，卻偏要盯著底下的雲海發抖。“太怕了，太急了，像沒紮根的藤。有人剛看見坡陡就掉頭，有人爬一半聽見風響就心慌，最該咬牙的地方泄了勁，石階怎麼可能接得住？登雲梯就是這麼斷的——它靠‘盯著頂不挪眼的倔’來撐，現在的人把‘高處’當危險，要麼怕摔，要麼嫌累，石階自然架不穩。”
一個背著石鎬的中年人從濃霧裡走出來，他的手掌結著層硬繭，繭上沾著新鮮的石屑，每走一步，腳下的斷階就會往起拚半寸。“我是‘鑿階人’。”他舉起石鎬往崖壁上敲，火星濺在斷口處，竟長出半級新階，“信念峰的石階不是天生的，是‘心裡有頂的人’一鎬一鎬鑿出來的。采藥人盯著峰頂的仙草，哪怕摔破膝蓋也要攀；學子望著山頂的書院，踩著冰碴子也往上走；就連孩子追著隻蝴蝶，都敢攥著石縫爬三步——隻要眼裡有個‘非到不可’的地方，石階就敢往雲裡長。可現在的人……”
他指著退腳印最深的地方，那裡的石階上刻著半行字：“還差三丈……”墨跡被冷汗泡得發暈，像是寫的人突然就沒了勁。“上個月有個尋礦人，明明聽見山頂有礦脈響，卻在這兒跟自己說‘差不多了’，轉頭就往下走。結果下山時才發現，他離礦脈就差那三丈——信念這東西，最怕的不是路陡，是心裡先認了‘到不了’。”
狐妖突然晃了晃尾巴，尾巴尖卷著片帶露的野莓葉。“我剛學釀酒時，總釀不出阿月說的‘烈勁’，”她望著峰頂的方向，眼睛亮得很，“摔碎了十七個陶罐，手上劃了無數道口子，可每次聞到野莓發酵的酸香，就覺得‘再試一次，總能成’。現在想想，那些傷口不是疤，是往山頂爬時，石階給我的印子。”
她說話時，野莓葉落在那段斷階上。懸在半空的石階突然“哢”地接住新階，退腳印最深的地方，竟慢慢浮出個小小的爪印——深且穩，像是有人正踩著它，一點點往上挪。
臟辮男摸了摸吉他包上的破洞，那是上次演出時，他為了夠到前排觀眾遞來的花，不小心被舞台釘子勾的。“以前總怕唱砸，”他笑了笑，指尖在空氣裡比了個彈撥的動作，“直到有次在露天廣場，下雨了沒人走，我突然就想通了——就算跑調又怎樣？至少我站在這兒，比台下那些光喊‘我也想唱’的人，多爬了三級台階。”
話音剛落，他腳下的石階突然震動起來，濃霧裡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像是有無數把石鎬在同時鑿岩。鑿階人眼睛一亮：“是‘向頂心’！老輩人總說，看一個人能不能登頂，不用看他喘多凶，看他盯著頂的眼神、抓著石縫的力度、甚至罵著娘還往上挪的樣子，就知道有沒有戲。這些動靜裡藏著的，就是沒說出口的‘不服輸’啊。”
洛塵展開那卷星圖，星圖上的坐標突然與山峰的輪廓重合，最頂端的坐標旁，有他師父用紅筆圈的圈：“記住，平衡不是站在中間不動，是踩著搖晃的石階，也敢往更高處看。”他舉起平衡之劍，劍柄上的五道符號同時發光，一道光柱射向崖壁，照亮了藏在濃霧裡的舊痕——那是無數前人的手印，深淺不一，卻都朝著一個方向。
隨著光柱落下，那段最陡的斷階突然“轟”地連成一片，新鑿的石階上，竟顯出幾行字：“怕摔，就彆抬頭；想登頂，就彆怕疼；每道疤，都是石階給你的通行證。”
“看見沒？信念從不是輕飄飄的‘我想’，是‘摔了還抓著石縫’的狠勁。”鑿階人掄起石鎬往更高處鑿，火星濺在雲裡，像撒了把星星，“采藥人摔下山崖，手裡還攥著藥草；學子凍僵在半路，懷裡的書卷沒濕半頁；你摔碎十七個陶罐，卻記住了發酵的火候——這些把‘頂’刻進骨頭裡的人，才能讓石階往雲裡長。”
他說話時，峰頂的濃霧突然散開半角，露出片閃著光的平台，平台上刻著無數名字，每個名字旁都有道向上的箭頭，像在說“我到了，你也來”。淵燼核心的共鳴印記裡，第六個符號正慢慢成型，是由無數向上的石階組成的圖案。
離開前，鑿階人贈了他們一把“攀雲鎬”，說鎬頭刻著“不回頭”三個字，遇到斷階時，隻要心裡有頂，就能鑿出新路。洛塵接過鎬頭時，突然想起第一次握劍時，師父說的話：“平衡之劍不是讓你躲在安全的地方，是讓你站在搖晃的石階上，也敢把劍舉向雲裡。”
戰機駛離信念峰時，舷窗外的雲海漸漸被一片琉璃色的水澤取代。守書人的聲音裡帶著股向上的勁：“下一站，該去‘初心澤’了——那裡的鏡子，最近總照不出本來的模樣。”
回望山峰，越來越多的石階正在連成通天的路，無數向上的腳印疊在一起，踩碎了濃霧，像在齊聲說：“往上走，快到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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