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機掠過熱忱原的火焰花海時,舷窗外的橙紅突然被一片靛藍的海取代。海中央立著座歪斜的燈塔,塔身爬滿鏽跡,頂端的燈忽明忽暗,像隻困在霧裡的眼——本該指引方向的光柱,散成了零碎的光星,連近處的礁石都照不亮。
“是歸宿嶼的‘引航燈’在失焦。”守書人的聲音帶著點沉,他指著燈塔周圍打轉的船影,“正常的燈塔該是‘往根去的準’,漁船望著燈找港灣,歸人跟著光辨碼頭,就連迷途的鳥,都知道繞著光柱飛——就像風箏有線牽著,飛得再遠也認得收的方向。可現在你看……”
他伸手接住一縷散碎的光星,光星裡浮出個茫然的人影:那人拖著行李箱站在路口,手機裡存著十個城市的地圖,卻不知道該往哪條街走;轉頭又對著老照片發呆,想回故鄉看看,卻記不清家門口的石板路是直是彎。“太亂了,太飄了,像斷了線的風箏。有人把‘遠方’當歸宿,跑了半世也沒找到落腳的岸;有人把‘過去’當港灣,卻忘了故鄉早變了模樣,最該篤定的地方沒了根,燈塔怎麼可能指得準?引航燈就是這麼失焦的——它靠‘心裡有塊踏實的地’來亮,現在的人把‘歸宿’當奢侈品,要麼總在趕路,要麼總在回頭,光柱自然聚不起來。”
一個披著蓑衣的老漁翁從霧裡搖著櫓出來,他的船板上刻著無數道水紋,每道水紋都通向燈塔的方向。“我是‘係纜人’。”他把船纜係在燈塔的鏽樁上,纜繩一繃緊,燈塔的燈就亮了半分,“歸宿嶼的燈塔,照的是‘能放下心的岸’,不是地圖上的坐標。漁民的岸是漁船靠港時‘咚’的一聲撞,遊子的岸是母親遞來的那碗熱湯,就連流浪的貓,找到個能避雨的屋簷都算有了歸宿——隻要心裡有塊‘想到就暖’的地方,光就敢往霧裡鑽。可現在的人……”
他指向燈塔下那片空著的碼頭,碼頭的石縫裡嵌著些褪色的船票:有的印著“去遠方”,日期是十年前;有的寫著“回家”,卻被雨水泡得看不清日子;還有的票根被揉得發皺,上麵的目的地改了又改,最後隻剩個模糊的墨團。“太急了,太挑了,像沒泊穩的船。有人總覺得‘更好的岸’在前麵,靠了港也不肯解纜;有人把‘歸宿’想成完美的夢,稍微有點不稱心就掉頭,心裡那點‘認了這塊地’的定沒了,燈塔怎麼可能指得清?引航燈就是這麼失焦的——它認的是‘就算不完美也肯紮根’的沉,現在的人把‘歸宿’當幻想,光柱自然聚不起來。”
狐妖突然趴在船舷邊,往霧裡扔了顆野莓核。核子落水的地方,突然浮出片青丘的虛影:老槐樹的枝椏纏著月光,樹下的酒壇冒著細泡,阿月正舉著個空碗喊她“快來嘗嘗新釀的酸”。“我以前總想著要釀出天下最烈的酒,”她的尾巴輕輕拍著船板,“現在才明白,能跟阿月坐在樹下喝酸酒的青丘,才是我最該往的地方。”
她說話時,那顆野莓核突然在水裡發了芽,藤蔓順著光柱往上爬,纏在燈塔的鏽樁上。燈塔的燈“啪”地亮了半盞,散碎的光星開始往中間聚,照清了碼頭石縫裡藏著的半塊青石板——上麵刻著個小小的“狐”字,像是很多年前她自己留的記號。
臟辮男從背包裡翻出張泛黃的演出海報,海報背麵貼著片地下室的牆皮,牆皮上還沾著半根吉他弦。“我以前總想著要站上最大的舞台,”他把牆皮貼在燈塔的磚上,“後來樂隊散了,才發現最懷念的,是那間漏雨的地下室——吉他手總搶我的撥片,鼓手總踩錯拍子,可我們在那兒唱到天亮時,窗外的光比任何舞台都亮。”
話音剛落,牆皮貼過的地方,鏽跡突然褪了些,露出裡麵藏著的字:“這裡的回聲最好聽。”燈塔的燈又亮了半盞,光柱裡浮出些模糊的人影:幾個年輕人擠在地下室裡,吉他弦斷了就清唱,嗓子啞了就笑,牆上的塗鴉歪歪扭扭,卻比任何獎杯都鮮活。
默的光脈突然纏上燈塔的燈芯,光脈流過時,燈芯裡的積灰簌簌落下,露出裡麵藏著的張字條:“阿默,實驗室的窗朝東,早上的光能照到第三排培養皿——記著,累了就回來曬曬太陽。”字條的邊角被水浸得發皺,卻看得出來被人反複摸過。
默的指尖輕輕按在字條上,光脈突然化作暖流,順著燈芯往上湧。燈塔的燈“嗡”地一聲全亮了,散碎的光星聚成道筆直的光柱,像把銀劍劈開濃霧,照出遠處一片模糊的屋影:白大褂晾在繩上,培養皿在窗台上排成排,門口的石階上,還放著雙沒來得及收的布鞋。
“是‘心錨’啊。”洛塵展開那卷星圖,星圖的最後一頁突然顯出他從未見過的坐標,坐標旁畫著間小木屋,屋前的籬笆上爬著他師父最愛的忍冬藤。“我師父臨終前說,‘平衡不是守著所有地方,是知道自己的腳該站在哪塊土上’。以前總覺得他說的是族群,現在才懂,他說的是心裡的那片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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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的話音,平衡之劍的劍柄亮起,八道符號同時發光,與燈塔的光柱連成一片。光柱所及之處,霧裡的船影都找到了方向:有的往青丘的虛影駛去,有的朝著地下室的光靠岸,有的轉向那片排著培養皿的屋影——每個船影的船頭,都刻著個小小的“家”字。
“看見沒?歸宿從來不是什麼華麗的地方,是‘想到就敢卸下勁’的踏實。”老漁翁解下船纜,任由船順著光柱漂,“漁民的船認港,遊子的腳認家,你的星圖認那間小木屋,默的光脈認那扇朝東的窗——這些刻在心裡的‘錨’,才是能讓燈塔亮起來的東西。有人總說‘還沒找到歸宿’,可歸宿哪是找來的?是你心裡先有了塊暖地,光才能照著你往那走。”
他說話時,淵燼核心的共鳴印記裡,第九個符號正慢慢成形,是座亮著燈的燈塔,光柱直直地通向地心。
離開前,係纜人贈了他們一卷“歸航繩”,說繩頭綁著“彆忘來路”,就算走得再遠,拉一拉就能想起該往哪靠岸。洛塵把繩頭係在星圖的木軸上,星圖突然自動卷了起來,卷到最後露出行小字:“最後一站,往心走。”
戰機駛離歸宿嶼時,舷窗外的靛藍海漸漸被一片旋轉的星雲取代。守書人的聲音裡帶著種塵埃落定的穩:“終點站到了——‘本源星海’,所有共鳴的印記,都在等你去合。”
回望燈塔,光柱正越來越亮,照亮了無數歸航的船影。霧裡傳來“嘩啦”的水聲,像是無數靠岸的船板在齊聲說:“到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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