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照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發現他的腳步比平時快了些——像是急於去驗證某個重大發現,又像是在躲避什麼即將到來的風暴。
她低頭看了眼他方才放顯微鏡旁的筆記本,扉頁上用紅筆寫著"基因修複液"幾個字,墨跡還沒乾透。
"他在想什麼?"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走廊裡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蓋過。
蘇晚照攥緊病曆本,跟著往外走,鞋跟在地麵敲出細碎的響。
蘇晚照追上林修遠時,他正站在外科辦公室門口,指節懸在門板上還未落下。
消毒水的氣味裹著走廊穿堂風灌進領口,她看見他喉結動了動,像是要把什麼滾燙的話先咽下去。
"修遠。"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白大褂的袖扣,金屬涼意透過布料滲進掌心,"你在想什麼?"
林修遠轉身時鏡片上蒙了層霧氣,是剛才從冷颼颼的標本室出來時嗬出的熱氣。
他低頭望著她發頂翹起的碎發——那是今早替夢夢調整輸液架時被吊鉤勾到的,此刻正倔強地立著,像朵開在月光裡的小蒲公英。
"我在想,"他聲音低得像片落在病曆紙上的羽毛,卻帶著灼熱的溫度,"如果我們能複製這種修複機製......也許能改變整個醫學體係。"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聽診器,那是前世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此刻金屬表麵被捂得發燙,"剛才顯微鏡下的紅細胞,和我在2035年實驗室見過的基因修複液作用後的細胞,幾乎一模一樣。可夢夢隻是個普通孩子,她的身體裡怎麼會......"
走廊儘頭傳來腳步聲,林修遠突然閉了嘴。
李建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工裝褲從轉角轉出來,手裡拎著個掉漆的保溫杯,杯口飄著枸杞的甜香。
他衝林修遠使了個眼色,又朝蘇晚照點點頭:"晚照,麻煩去護士站把12床的血氣分析單取來?"
蘇晚照立刻明白,轉身時故意把病曆本翻得嘩啦響。
等她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李建國才拽著林修遠進了消防通道。
鐵門"砰"地關上,把走廊裡的喧囂隔絕成模糊的嗡嗡聲。
"小同誌,你這次太冒險了。"李建國擰開保溫杯喝了口茶,杯底沉著半顆沒泡開的胖大海,"雖然手術成功了,可有些人已經把你當成眼中釘。"他指節敲了敲消防栓的玻璃,"秦天宇下午帶著劉國棟去了醫務科,說要查你術前的風險評估報告。
張院長壓著沒給,可你要知道——"他突然湊近,老花鏡片後的眼睛眯成兩條縫,"康泰集團的人今天來過醫院。"
林修遠的背瞬間繃直。
前世康泰派來的殺手就是在消防通道給他下的毒,此刻消毒水混著鐵鏽的氣味鑽進鼻腔,像根細針紮進記憶裡。
他摸出兜裡的血塗片密封袋,指腹隔著塑料膜摩挲那抹淡金:"我知道。但他們越是想壓我,我就越要往上走。"
李建國盯著他泛紅的眼尾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他拍了拍林修遠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把人拍進消防栓裡:"當年我在急診科值大夜班,見過一個被卡車碾斷腿的工人。所有人都要截肢,就他攥著我的白大褂說"大夫,我閨女還等著我送她上學呢"。"他的拇指蹭過保溫杯上的劃痕,"後來我給他做了顯微血管吻合術——那時候國內文獻都沒幾篇。
現在那閨女都上醫學院了,每年清明都來給我送一束野菊花。"他鬆開手,轉身拉開消防門,"有些路,總得有人先踩出腳印。"
暮色漫進窗戶時,林修遠坐在宿舍的舊書桌前。
台燈罩子歪了,燈光斜斜切在筆記本電腦上,屏幕裡的分子結構模型像團發光的蛛網。
他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前世實驗室裡的儀器在記憶裡一一浮現:那台花了三年才調試好的超高速離心機,那麵寫滿公式的玻璃牆,還有最後那天——康泰的人破門而入時,他藏在通風管裡的基因修複液配方。
"這次不會了。"他對著屏幕輕聲說。
鼠標點擊新建文檔,"基因修複液v0.3"的標題在黑暗裡泛著冷光。
筆尖在草稿紙上疾走,把夢夢的細胞特征、前世的實驗數據、還有今天在顯微鏡下看到的淡金光暈,串成一條發光的線。
窗外的月光爬上桌角,落在他腕間那道淺淺的疤痕上——那是前世被推下樓梯時磕在儀器上留下的。
此刻他盯著屏幕裡逐漸成型的分子鏈,目光比任何時候都熾熱:"我要讓這個世界記住我的名字。"
後半夜的醫院像座沉睡的巨獸,隻有走廊儘頭的護士站還亮著燈。
蘇晚照抱著值班毯經過307病房時,聽見裡麵傳來細碎的響動。
她踮腳透過玻璃窗望去,月光裡,夢夢正扶著床頭櫃慢慢站起,小腳丫在地板上試探著挪了半步。
她回頭看向病床,林修遠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像團守護的雲。
"修遠哥哥......"夢夢的聲音軟得像塊化了的奶糖,小手在空中虛虛抓了抓。
蘇晚照正要推門進去,手機在兜裡震動起來。
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看見李建國發來的消息:"康泰的人約了秦天宇明早喝茶。"她抬頭望向林修遠宿舍的窗戶,那扇窗還亮著,像顆不肯熄滅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