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並不知道,他是第幾個被抬上祭壇的。
一隻枯瘦的手從虛影中伸出,指尖沾著暗紅的血液,緩緩點向少年的眉心。
那一刻,少年隻覺得一股撕裂般的劇痛自體內炸開,仿佛全身骨血都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生生扯動著,要將靈魂撕裂。
他努力咬緊牙關,血從唇角滲出。
陣紋下方,似有無數低語在蠕動,纏繞著他的意識,誘惑他,腐蝕他,告訴他——隻要放棄掙紮,隻要屈服,他就不會痛了。
可他沒有。
他像被扔進熔爐中的廢鐵,痛苦卻倔強地燃燒著。
而高高在上的邪像,也在這一刻,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就在這時,一道細不可聞的風聲掠過。
下一秒——
“哢!”
不知從哪裡射來一把小劍,將那虛影的手指齊根斬斷。虛影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嘶鳴,陣紋翻滾,血氣暴動。
少年強撐著抬頭,隻見回廊儘頭,一人緩步而來。
那人一襲素色長裙,及腰長發隨便挽起,步伐極輕。她的手指上一簇跳躍的金色火焰,微光搖曳映在她的臉上,如降臨塵世的神隻。
濃霧在她腳邊迅速退散,血色陣紋劇烈顫動後瞬間歸於平靜,像是被無形的威壓壓製。
那些原本盤旋在空中的黑色虛影,察覺到什麼,頓時發出刺耳的嘶鳴,瘋狂後退,不敢靠近她半步。
白衣人中終於有人動作了。
一人口中念誦起古老的咒文,試圖喚醒陣法深處的力量。
然而下一瞬,一柄金色長劍,似真似幻,從素衣之人的掌心凝現。
無聲無息,一劍落下。
血色陣紋如同被烈火灼燒,瞬間崩裂!連帶著那白衣人的咒文也被生生打斷,喉頭噴出一口烏黑的血液,整個人踉蹌著倒下,眼神中浮現出深深的驚懼。
少年怔怔看著,胸腔裡仿佛有什麼被狠狠撞擊了一下,湧起了陌生的情緒——
不是恐懼,也不是絕望,而是……一種久違的、有些不真實的,被拯救的感覺。
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隻能死死盯著那團金色的光,仿佛害怕一眨眼,它就會像幻覺一樣消失。
木清沒有回頭看祭壇一眼。
她屈指一彈,一道靈光罩住少年,將他從陣紋之中隔離開來,隨後袖擺一拂,身形一閃,少年已從原地消失。
身後,黑霧翻滾咆哮,祭壇的陣法在尖銳的嗡鳴聲中瞬間崩裂。白衣人們發出不甘的尖叫,卻無法觸及她分毫。
這一刻,所有黑暗仿佛都隻能仰望她的背影。
她,正是木清。
“什麼地溝裡的老鼠,藏頭露尾的東西,也敢煉器?”
她聲音平淡,似乎連情緒都未曾起伏,卻帶著一種讓空氣都凝滯的壓迫感。
虛影發出低低的嘶鳴,陣紋重新翻湧掙紮,似要反擊。
然而木清手握赤魂劍輕輕一旋腕,劍鋒劃出一道弧光,周圍的空氣隨之微微扭曲,熾熱的靈力如潮水般湧動。
幾個瞬息,幾十道劍氣便已破空而出,如流火般疾馳而去,每一道劍氣都帶著灼燒萬物的高溫,淩厲而不容抗衡!
那幾個虛影在碰到劍氣的一刻,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儘數湮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空氣中隻剩下淡淡的焦灼氣息,和少女一襲素衣獨立其中的孤傲身影。
光與暗的界限,在這一刻,被她一劍生生劃開。
木清走後,扔在角落裡的殘破小像睜開眼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猩紅的眼裡全是滿滿的振奮,好多血啊……好香……
在黑暗中飄飄蕩蕩了多久?
沒有時間,沒有方向。
自己,是死了嗎?
大概是吧。
那些可怕的、血腥的場景,那些麵容扭曲可怖的人,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都消失了。
一切仿佛被剝離,歸於虛無。
死了,才是解脫。
隻是,這一片無邊的黑暗,會是永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