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心悸感從黑暗中喚醒之後,林觀潮隻隱約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沉浸於無儘的黑暗和寂靜中的夢。那是被困在係統空間的那103天留給她的陰影。
心臟狂跳之後慢慢趨於平靜。
映入林觀潮眼簾的是繡著仙鶴和雲紋的床幔,床幔頂上掛著安神的藥囊,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林觀潮”的母親為她做的。
藥囊中漫出來的藥香一層層擁著林觀潮。
但是疲憊無力的身體,還是讓林觀潮很清楚,這隻是一個小說的世界,而她,是被係統選中來這個世界執行炮灰女配任務的宿主。
這是她自己的身體,但是係統給予的“先天不足”設定,讓她幾乎對這具身體失去了掌控力。
林觀潮忍不住地低低咳嗽了一聲。
床幔很快被輕輕掀開了一角。一名麵帶憂色的中年美婦出現在了林觀潮的眼前,她的眼下微微泛著青黑,鬢角也有幾絲亂發,明顯又是守著女兒度過了一夜。
這名中年美婦,正是林觀潮的母親羅雙秋。
看到女兒醒來,羅雙秋的眼裡泛起喜色:“啊呀,娘的心肝醒了?睡了這麼長時間,都餓壞了吧?”婦人指尖掠過她額角,像觸碰一片將化的雪,“餓不餓?娘讓人熬了雪梨羹……”
林觀潮的心裡一瞬間湧起複雜的情緒,僅僅是這樣的情緒波動,就讓她又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到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羅雙秋小心扶起林觀潮,把女兒輕輕攬在自己懷中,邊給她順著氣邊柔聲喚著她的小名:“潮兒呀,娘的潮兒呀……”
林觀潮咳到眼前泛起黑暈,但是咳嗽平息下來後,她隻是咽下血腥氣微笑,聲音輕得散在晨光裡:“阿娘,我沒事,我不難受。”
羅雙秋的指尖顫了顫。她看著女兒映在晨光裡的模樣:鴉羽般的長發散在杏色枕上,襯得那張臉幾乎透明。最驚心的是那雙眼睛——圓融的弧度中盛著琥珀色的瞳孔,像被雨水洗過的楓葉,溫柔得脆弱,脆弱得讓人心碎。
林觀潮不知道,她蒼白雙頰上浮著病態的紅,將人映成一支病懨懨的幽蘭。笑起來,反而更讓人覺得揪心。
羅雙秋本是善感的人,麵對女兒更容易動情,已經微微紅了眼眶:“入了冬以來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啊……娘的潮兒最懂事了,最懂事了。”
林觀潮接過羅雙秋的話頭:“春日已經來了罷……春日來了就好了。”
“嗯,春日來了就好了。”羅雙秋低下頭,片刻後才低聲說。
春日的確已經來了。窗外那株芭蕉的新葉舒展開來,葉尖懸著一滴將落未落的露水。
羅雙秋的手穿過林觀潮的發絲,動作輕得像是怕碰碎瓷器:"我們潮兒的頭發真好,又黑又亮,不知要羨煞外麵多少家姑娘小姐呢。"
往常,不管羅雙秋說什麼,女兒都會柔聲應和的,她的乖女一直是這樣好的性子。可這回,羅雙秋沒有等到林觀潮的回答,妝閣裡隻有芭蕉葉摩挲的沙沙聲。
羅雙秋抬起頭,發現林觀潮側著臉,目光穿過半開的窗欞,落在庭院那叢芭蕉上。晨風拂過,新生的蕉葉輕輕搖曳,在她琥珀色的瞳孔裡投下細碎的影。
羅雙秋不由心中抽痛——因為先天不足,她的女兒從小就多病,因此她總是一手包辦她的生活,連家中的庭院都不讓她多去。她以為,女兒是想要親眼去看看外麵的春光了。可她總是這樣懂事,知道她不許,她就從來都不說。
羅雙秋又想起常給林觀潮的老大夫上次看診後說的判詞:“令愛心脈不足,恐怕難以度過下一個冬天。老朽才疏學淺,實在無力回天。”
那老大夫同林家相交多年,可羅雙秋還是冷著臉把老大夫請出了林府的大門,告知他以後再也不必來了。她不願意相信他說的話。
可是,若老大夫的話是真的呢?她的女兒啊,這樣年輕、這樣漂亮,生在皇城,卻連一場爛漫的春光都沒有看過。
羅雙秋轉身去取妝奩中新的梳篦,借這個動作藏住眼角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