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透過陽台的花架,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碎影。
林觀潮靠在欄杆上,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一片綠蘿的葉子。
宴彥站在她身側,瘦削的身影幾乎要融進黑暗裡,隻有那雙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是兩顆被雨水洗過的黑曜石。
"宴彥,"林觀潮輕聲開口,聲音比夜風還要柔和,"我一定會幫你的。"
少年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又很快鬆開。
他沒有回答,隻是將目光投向遠處——那裡是嘉德學院的主教學樓。嘉德是沒有晚自習的,可是此刻主教學樓卻仍然燈火通明,宛如一座永不熄滅的宮殿。
"那些人……"林觀潮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他們為什麼欺負你?"
宴彥的睫毛顫了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觀潮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聽見他極輕地說了一句:"……不知道。"
這個答案讓林觀潮心頭一緊。她轉過身,正對著宴彥,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映出她眼中不加掩飾的震驚:"你不知道?"
宴彥搖了搖頭,發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可能,他們,不需要理由。"
林觀潮的指尖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她深吸一口氣,又問:"那……誰?欺負你的都有哪些人?"
這一次,宴彥的回答斬釘截鐵:"不能說。"
夜風吹亂了少年的額發。他抬起眼,目光越過林觀潮的肩膀,落在客廳裡——奶奶正坐在輪椅上打盹,電視裡播放著咿咿呀呀的戲曲,暖黃的燈光將整個客廳籠罩在一片溫馨之中。
宴彥能憑借成績在高二進入嘉德,自然不是愚鈍的孩子。
這一下午和奶奶的相處中,他已經從老人絮絮叨叨的話語裡拚湊出了林觀潮的真實家境——普通的分配的教師公寓,精打細算的生活費,還有那個總是加班到深夜的"小行"偶爾送來的補貼。
眼前的人啊,漂亮得像是從童話裡走出來的公主,卻連自己的城堡都沒有。
她拿什麼去對抗那些盤踞在嘉德陰影裡的怪物?
宴彥太清楚了,那些人的手段遠不止拳頭和辱罵。如果林觀潮被卷入這場針對他的圍獵,等待她的可能會是更殘忍的、不見血的折磨——流言、排擠、職業汙點。
因為她是這樣的美,她反而可能會遭受更肮臟的手段。
她給他的這一點點光,已經足夠照亮他漆黑的世界。但他不能自私到,將她一起拖入泥潭。
"老師,"宴彥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這場夢境,"已經很晚了。"
林觀潮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月光下,少年的眼神平靜得可怕,那裡麵沒有憤怒,沒有委屈,隻有一種近乎認命的麻木。
她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辦公室,方雷給她的那個股東郵箱。也許,也許還有彆的辦法吧……
"宴彥,我們先不說這個了。"林觀潮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卻在觸及前停住了,"在你傷好之前,先在老師家住好嗎?"
宴彥的睫毛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他的指節上還有未消的淤青,指縫裡藏著幾道細小的傷痕——像是被什麼粗糙的東西勒過。
"不用了,老師。"他聲音低啞,"我有寢室。"
林觀潮能想象那個所謂的"寢室"是什麼樣子——陰暗潮濕的角落,被翻亂的床鋪,門鎖上可能還留著被撬過的痕跡。
她甚至能聞到那種混合著黴味和消毒水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勒得人喘不過氣。
"如果你不答應,"她直視著宴彥的眼睛,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老師天天去你寢室找你。"
宴彥猛地抬頭,瞳孔微微收縮。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