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雲一怔,胸口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看見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衣角——這個細微的動作暴露了她的不安。
鐘雲抿了抿唇,幾乎是脫口而出:“好,我教你。”
林觀潮沒想到鐘雲會這麼快就答應她,她內心深處浮上一絲愧疚。
她對他,好像總是索取,卻無法給予。
林觀潮再次看著鐘雲的眼睛,認真地說:“鐘雲,謝謝你。”此時此刻,她還不敢說什麼回報。
鐘雲垂眸,避開了林觀潮的視線:“不用……不要說謝,你說過,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他答應得這樣痛快,是因為從她眼中讀出了期盼。
這讓鐘雲既心疼又隱秘地歡喜。
他多希望她能永遠依賴他,希望她求助於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她的依靠,希望她用那種帶著期盼的眼神一直望著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鐘雲自己掐滅了。因為他已經讓她失望過了,那日血泊中的慘象還曆曆在目。
更何況,他心裡也再清楚不過,作為淩冶世的刀,他隨時可能被派往千裡之外。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危險,那些虎視眈眈的視線,他不可能一一為她擋下。
這個認知像鈍刀般磨著他的心臟。
鐘雲毫無疑問是個天賦異稟的學生,但不算是個好老師。
應該教給她什麼呢?這個問題已經讓他思考得辛苦。
鐘雲看著林觀潮纖細的手腕和蒼白的指尖,眉頭緊鎖。
她在安靜地等待他的思考,看起來脆弱得像是一碰就會碎的薄冰。鐘雲的心口發緊——這樣的一雙手,怎麼能沾染血腥?
他從小被訓練成殺手,學的都是最狠辣的招式,如何一刀封喉,怎樣擰斷頸椎,哪處穴位能讓人瞬間斃命。他的武學沒有花哨的動作,每一招都淬著致命的毒,出手即見血。
這些,都不適合她。太難的招式不行,怕她記不住;太苦太累的也不行,怕她吃不消。
最終,他決定從最基礎的開始。
鐘雲最後小心拿起林觀潮的手,像在對待一件瓷器。她的手腕細得驚人,他一隻手就能輕鬆圈住。猶豫了一下,他覆蓋著薄繭的指尖還是輕輕按在她的腕間。
“這裡,”他的聲音低沉得像是怕驚擾什麼,“是內關穴。”
林觀潮的皮膚冰涼,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而他的指尖卻燙得驚人,仿佛有火在燒。鐘雲幾乎能感覺到她腕間跳動的脈搏,一下一下,像是受驚的鳥兒。
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想這觸碰有多麼逾矩。
“用力按壓,能讓對手手臂發麻。”他解釋道,“如果對方抓住你,就按這裡。”
林觀潮學得很快。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拇指精準地抵上他的內關穴,微微用力。
鐘雲的手臂果然一麻,差點鬆手。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她的眼神專注而冷靜,沒有半分猶豫或畏懼,仿佛早已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次。
"你……學得很好。"他低聲說,胸口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既驕傲又酸澀。
林觀潮笑了笑:“下一個。”
天色漸暗,晚風讓竹林在在窗紙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鐘雲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他站起身,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寧靜。
他的目光卻無法從林觀潮身上移開。少女正低頭研究著自己的手指,暮色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發絲垂落肩頭,在燭光中泛著細碎的金。她看起來純淨得不染塵埃,像是從古畫中走出的仕女。
可他知道,這雙看似柔弱的手,已經開始握住了自保的利刃。從今天起,她不再隻是一件任人擺弄的瓷器。
林觀潮也站起身,朝他走近一步。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混著墨香,在狹小的空間裡氤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