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合上的輕響,讓楚言猛地回過神來。
他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心裡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懊悔——剛才怎麼就忘了問她早餐喜歡吃什麼?
是偏愛甜口的粥品,還是喜歡西式的三明治?哪怕隻是知道她是否喝牛奶,也好過現在這樣,對著空氣猜測她的喜好。
楚言下意識地摸出手機,屏幕亮起時,一張照片赫然映入眼簾。
那是剛才林觀潮沿著旋轉樓梯走下來時,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按下快門偷拍到的畫麵。
晨光透過落地窗,在她淺杏色的運動裝上流淌,高馬尾在空中劃出輕盈的弧度,她的側臉沐浴在光裡,鼻梁的線條柔和卻清晰,唇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整個人被金色的光暈包裹著,鮮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屏幕裡走出來,帶著草木清香的風會隨之漫進房間。
楚言的心臟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怦怦直跳,指尖在屏幕上反複摩挲著照片裡她的身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向自詡冷靜理智的他,竟然會做出“偷拍”這種近乎無禮和違背原則的的舉動。
可看著照片裡的人,心底那點因失禮而生的愧疚,很快就被更洶湧的悸動淹沒了,隻剩下滿溢的、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雀躍。
在外人看來,楚言是典型的溫潤君子,從小到大都是“彆人家的孩子”。
在頂尖大學的物理係任教,年紀輕輕就發表了數篇有分量的論文,獨立主持著國家級的物理實驗室。
他說話總是慢條斯理,待人接物彬彬有禮,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良好的教養。
學生們私下裡叫他“楚玉”,說他溫潤如玉;同事們提起他,也總讚他謙和有禮,是學術界難得的“清流”。
可隻有楚言自己知道,那層溫和的外殼下,藏著怎樣冷漠而疏離的內裡。
他有輕微的生理潔癖,不喜歡與人有任何肢體接觸,連社交禮儀中的握手都覺得勉強。
更嚴重的,是心理上的疏離,他對周遭的人和事總是習慣性地保持距離,內心對虛偽的社交嗤之以鼻,覺得大多數人際交往都像精密計算後的表演,虛偽得讓他生理性不適。
這種深入骨髓的疏離感,一半來自天性裡對純粹的執拗,一半則源於被嚴格規訓的成長環境。
楚言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母親是大學中文係的教授,研究古典文學,尤其癡迷《詩經》與魏晉風骨,學識淵博,卻也極度強勢。
從他記事起,母親就給他規劃好了人生的每一步——學什麼樂器,讀什麼學校,選什麼專業,甚至連交朋友都要經過她的“審核”。
大學選專業時,即便他對物理表現出驚人的天賦,母親也堅持讓他先修古典文獻作為第二學位,美其名曰“文理兼修,方為完人”。
她總說“媽媽是為你好”,可那份“好”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牢牢困住。
母親對他的要求近乎嚴苛,餐桌上的坐姿、說話的語氣、甚至走路的姿態,都要符合她心中“學者”的標準。
他記得小時候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母親沒有責備,隻是用一種失望又冰冷的眼神看著他,直到他哭著把地板擦乾淨,背誦完一篇古文才肯罷休。
久而久之,楚言的“溫潤”成了一種條件反射。遇見長輩彎腰問好,收到批評點頭致歉,哪怕心裡翻湧著滔天巨浪,臉上也能維持著波瀾不驚的微笑。
這種表演式的禮貌像一層繭,保護著他不被母親的嚴苛刺傷,卻也隔絕了他與世界的真實連接。
他永遠把真實的情緒死死摁在心底——包括青春期對異性的懵懂好感,都被母親一句“早戀是最沒出息的事”掐滅在萌芽狀態。
這種長期壓抑的成長環境,像慢火熬湯一樣,慢慢熬出了他對女性、婚姻、家庭,甚至是最本能的性衝動的矛盾心態——既隱秘地向往,又本能地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