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稽山時,晨霧還未散儘。
觀潮站在山巔回望,稽山的輪廓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那片曾見證她與神木相遇、與稽羆稽冷同行的山林,正一點點被身後的山巒吞沒。
淡綠色的繡鞋踩過最後一級下山的石階,腳下的路便從崎嶇的山路,換成了相對平緩的土路,眼前的景致也隨之更迭。
巍峨幽深的群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綿起伏的丘陵。
丘陵上的草木依舊繁茂,卻少了稽山古木的蒼勁挺拔。
低矮的灌木與叢生的野草鋪滿了山坡,葉片上掛著晨露,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風拂過山坡時,草木隨之搖曳,不像稽山的風那般帶著凜冽的山林氣息,反而裹挾著幾分江南水鄉特有的溫潤,連空氣都變得柔軟起來。
隻是此時正值雨季,天空總被厚重的烏雲壓得低低的,像是隨時都會塌下來。
潮濕的水汽彌漫在空氣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涼意。
這樣的路,觀潮走了約莫兩日。
白日裡,她循著土路前行,偶爾遇到潺潺的溪流,便停下來掬一捧清水解渴;夜晚則找一處乾燥的山洞或避風的岩石,蜷縮著小憩片刻。
她的體力依舊虛弱,腳底的傷口雖在神木繡鞋的庇護下漸漸愈合,卻仍會在長時間行走後傳來隱隱的酸痛。
可每當想起心中那股“向北找一個人”的執念,她便又生出幾分力氣,繼續朝著未知的方向邁進。
第三日清晨,觀潮踏入了一片陌生的山地。
沿途的荒草叢中,立著一塊半埋在土裡的石碑,石碑表麵布滿了風雨侵蝕的痕跡。
大多數字跡斑駁不清,唯有“哀山”二字依稀可辨,筆畫間透著幾分古樸的滄桑。
與稽山不同,哀山的山路更為曲折難行。
大多是依山而鑿的石階,石階表麵被雨水衝刷得光滑濕滑,有些地方甚至因年久失修而斷裂,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溝壑。
遇到陡峭的路段,觀潮隻能手腳並用,緊緊抓著旁邊的岩石或藤蔓,一點點往上攀爬,裙擺被岩石勾破了好幾處,沾滿了泥土與草屑。
更讓人心生寂寥的是,哀山一帶少見村落的蹤跡。
偶爾能在山坳間看到幾間廢棄的茅屋,屋頂早已塌陷,隻剩下半截斷壁殘垣,牆縫裡長滿了齊腰高的野草,牆角堆著腐朽的木柴,顯然早已無人居住。
觀潮路過時,曾探頭往茅屋深處望過一眼,裡麵空空蕩蕩,隻有蛛網與灰塵在昏暗的光線下浮動,透著一股被時光遺忘的荒涼。
可這樣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這日午後,原本還算明亮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
厚重的烏雲像是從四麵八方湧來,迅速覆蓋了整片天空,將陽光徹底遮擋。
天地間瞬間暗了下來,連遠處的山巒都變成了模糊的黑影。
風也變得越來越大,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草,呼嘯著掠過山坡,吹得觀潮的烏發與衣裙狂亂飛舞,發絲貼在臉頰上,擋住了視線,連前方的路都變得模糊起來。
觀潮停下腳步,抬手將散落的發絲彆到耳後,抬頭望了望天空。
烏雲低得仿佛觸手可及,空氣中的濕氣越來越重,帶著雨水來臨前特有的壓抑感。
她知道,一場山雨就要來了。
這荒郊野外沒有任何遮擋,觀潮腳步不由得加快,目光在周遭飛快地搜尋,希望能找到一個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