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哀城北門踏出時,夏初的風還裹著幾分暮春的微涼。
流度總在不經意間側首望向身邊的觀潮。
她的長發未梳複雜的發髻,僅用一根素銀簪挽著,幾縷碎發被風拂到額前,貼在光潔的肌膚上,襯得那雙清澈的眼眸愈發透亮。
陽光落在她身上,白衣泛著柔和的光澤,仿佛整個人都要與晨霧融為一體。
每當視線觸及她的身影,流度的心便會像被風拂過的蓮瓣,輕輕顫動,手中的韁繩也不自覺攥得更鬆些。
他生怕走得太快,讓這樣的相伴時光從指縫溜走。
兩人沿著官道向北而行,途經幾座炊煙嫋嫋的城鎮。
日子悄然流轉,夏意漸濃,枝頭的蟬鳴從最初的零星低吟,變成了此起彼伏的嘹亮歡唱。
正午的陽光也褪去了柔和,變得熾熱起來,曬得路麵泛起淡淡的熱氣。
觀潮的依舊身姿挺拔,未曾說過一句辛苦。
流度卻主動調整了行程,每日趁著清晨的微涼與傍晚的暮色趕路,正午則尋一處臨水的客棧或濃蔭密布的古樹下歇息。
他還會特意買些冰鎮的酸梅湯,看著觀潮小口飲下,眼中的燥熱漸漸消散,他才覺得安心。
這日午後,他們抵達了一座名為“渡蓮鎮”的小城。
剛走到鎮口,便聞到空氣中飄來的濕潤水汽,混著淡淡的草木清香,遠處傳來潺潺的水聲,像是大地在輕聲吟唱。
流度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落在觀潮身上,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觀潮,前麵便是通元大陸有名的清川河。順著河道北上,能避開不少崎嶇山路,還能繞開山林裡的妖獸,我們走水路如何?”
觀潮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遠方,隻見天際線下,一條碧色的河道蜿蜒鋪開,像是大地親手織就的錦帶,陽光灑在水麵上,折射出粼粼波光,晃得人眼生暖。
她輕輕點頭,聲音如清泉般柔和:“聽你的。”
在她心中,無論是騎馬踏塵,還是乘船逐水,隻要能朝著北方前行,早日找到那個模糊記憶中的身影,便無需計較路途形式。
可她不知道,流度選擇水路,並非隻為“省功夫”這簡單的理由。
他曾隨羅隱追查邪修時走過一次清川河,那段旅程的記憶,至今仍清晰如昨。
夏初至盛夏的河道兩岸,是無邊無際的蓮田,碧水映著粉白的蓮瓣,風過時,滿世界都是蓮香。
他私心想著,觀潮的尋人之路上滿是未知與奔波,或許還藏著不為人知的艱險,若能讓她在這段旅程中多看看這樣純粹的美景,留下些溫暖的記憶,也算不負這段同行的時光。
更重要的是,他想和她一起坐在小小的舟中,看朝陽從河麵躍出,染紅河麵;看落日沉入水中,碎成滿河金輝;聽船槳劃過水麵的“嘩啦”聲,聽兩岸蟲鳴與水聲交織。
修行之人本不該貪心,他沒發現,自己已然犯了許多的禁忌。
兩人將駿馬寄養在河邊的“棲馬驛”,便沿著青石石階走下河岸。
清川河的河麵比想象中更寬闊,河水清澈得能看見水下搖曳的水草與嬉戲的魚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