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在狹窄的水道中又行駛了半日,前方的水麵忽然如被無形之手推開的帷幕般豁然開朗。
一段足有三丈寬的河道出現在眼前,河水不再受兩岸崖壁束縛,自在地鋪展開來,連風都多了幾分舒展的溫柔。
此時恰好是夕陽西下,原本湛藍的天空被橘紅色的霞光染透,像是有人將熔化的赤金與珊瑚末灑向天際,從頭頂一直鋪到水天相接之處。
霞光落在水麵上,瞬間將碧綠的河水染成一片金紅。
波光粼粼間,無數細碎的光點在浪尖跳躍,仿佛有人將滿盤碎金儘數傾入河中,隨著水波輕輕晃動,晃得人眼睫都沾了層暖融融的光。
兩岸的照月蓮在霞光中更顯動人,粉白的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像是被夕陽吻過般溫柔。
碧綠的荷葉也褪去了白日的鮮亮,多了幾分溫潤的橙黃。
偶有晚風吹過,蓮葉輕輕搖曳,帶動滿河金波,連空氣裡的蓮香都染上了暖意,美得如同一場不願醒來的幻境。
觀潮從船頭的竹椅上站起身,裙擺輕掃過船板,走到船尾。
她看著流度額角滲出的薄汗,被夕陽映得如同碎金般貼在肌膚上,連鬢邊的發絲都沾了幾分潮氣,便輕聲開口:“流度,你撐船撐了這麼久,也累了,換我來撐一會兒吧。”
在她看來,同行的意義從不是一方單方麵的付出,而是彼此分擔、相互扶持。
流度一路為她安排行程、避開風險,此刻又獨自撐船半日,她沒道理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總要公平些,才能讓這段旅程更長久,也更安心。
流度有些驚訝,手中的竹篙下意識地頓了頓,水波在船尾漾開一圈漣漪。
他隨即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習慣性的嗬護,像是早已刻在骨子裡的本能:“不用,我不累。這點力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你坐著就好,多看看兩岸的風景。”
他總忍不住將觀潮放在需要被照顧的位置——哪怕他親眼見過她用靈力驅散邪祟,知道她有不輸自己的強大力量,可總是忍不住會生出想要護她周全的念頭。
他想為她撐船,為她準備食物,為她擋住所有風雨,讓她的尋路之旅能少些辛苦,多些安穩。
“我知道你不累,”觀潮卻沒有退讓,她迎上流度的目光,眼神堅定,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可總不能一直讓你一個人做這件事,我也想試試。而且,我沒那麼脆弱,撐船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流度看著她眼中的光芒,心中那點固執的保護欲漸漸軟化。
他知道,她從不是需要依附他人的菟絲花,而是能獨自麵對風雨、在逆境中紮根生長的鬆柏,有強大的力量,也有自己的主見。
流度輕輕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竹篙遞向觀潮。
竹篙的手柄被他的掌心焐得溫熱,還帶著常年使用的光滑觸感:“好,那你試試。要是覺得累了,或者撐不穩,就立刻告訴我,彆逞強。”
他走到船頭坐下,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欣賞風景,而是將目光緊緊鎖在觀潮身上。
他的雙手悄悄握成拳,指節微微泛白,時刻準備著在她出現哪怕一絲慌亂時,立刻衝過去接過竹篙。
哪怕他知道,她或許根本不需要。
觀潮接過竹篙,指尖觸到溫熱的木頭,心中泛起一陣暖意。
她站在船尾,學著流度之前的模樣,將竹篙輕輕插入水中。
冰涼的河水漫過竹篙下半截,傳來清晰的阻力,她微微用力,將竹篙向後一撐。
小舟緩緩向前駛去,起初她的動作還有些生疏,竹篙在水中偏了些方向,船身輕輕晃動了一下,像是在撒嬌般左右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