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央的那張黑色實木桌是十九世紀法國宮廷的古董，桌麵由整塊黑檀木打磨而成，光滑得能清晰映出人影，連指紋落在上麵都格外顯眼。
桌沿雕刻著繁複的薔薇花紋，花瓣層層疊疊，花刺尖銳分明，隻是在昏暗燈光下，那些精致的紋路失去了美感，反而透著一股冰冷的銳利。
桌子上麵，放著一個黑色的錄音筆，啞光外殼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側麵一個銀色的播放鍵在昏暗裡泛著冷光，像一顆蟄伏的獠牙。
錄音筆旁邊，攤開著一份打印出來的文字稿，稿紙上的字跡清晰，記錄的正是剛才林觀潮和劉意在公寓裡的每一句對話。
他們剛才在公寓裡的每一句對話、甚至劉意偶爾發出的笑聲、茶杯碰撞桌麵的輕響，都被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像一份精密的實驗報告。
而報告的“樣本”，正是兩個鮮活的人。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桌子旁，身形挺拔，肩線筆直。
他的黑色西裝是定製款，麵料垂墜感極佳，沒有一絲褶皺，深灰色的領帶打得無可挑剔，領結的大小剛好貼合襯衫領口。
袖口露出的銀色手表是瑞士某低調奢侈品牌，表盤上的羅馬數字小巧精致。
他的頭發用發蠟梳理得一絲不苟，每一根發絲都乖乖待在該待的位置，露出飽滿的額頭和輪廓分明的側臉，高挺的鼻梁、薄而平直的唇，下頜線鋒利得能切斷光線，渾身上下透著仿佛中世紀老派貴族的優雅，卻又帶著一種刻骨的冷漠。
這人，正是聖薩城玩偶店的店主，凱撒。
凱撒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指腹泛著健康的淡粉色。
他的指尖輕輕落在錄音筆的啞光外殼上，動作緩慢而輕柔，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藝術品，指腹摩挲著外殼上的紋路，留下淡淡的溫度。
片刻後，他的拇指按下播放鍵，“哢嗒”一聲輕響，打破了房間的死寂。
他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恰到好處的弧度，像是在聆聽最悅耳的音樂。
可若細看他的眼睛，便會發現那笑容不過是一層精致的麵具。
他的瞳孔是深褐色的，像冬日裡結了冰的深潭，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片沉寂的幽暗，仿佛能將所有靠近的光都吞噬進去。
“哢嗒”一聲輕響，他按下了錄音筆的播放鍵。
瞬間，林觀潮溫和的聲音和劉意興奮的語氣從小小的揚聲器裡傳來，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陳老板教我怎麼選皮料，說頭層牛皮做出來的錢包最耐用，還說以後可以教我做背包……”
劉意的聲音裡滿是雀躍，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像是終於找到了人生方向的迷途者。
緊接著，是林觀潮的聲音，溫和卻堅定，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靠自己的雙手生活才了不起，你能有現在的成績，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
“……可要是沒有你，我現在還在玩偶店渾渾噩噩的……觀潮姐，是你讓我覺得，我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在聖薩站穩腳跟，不用再依賴彆人……”
凱撒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指尖摩挲錄音筆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不悅，像被打擾了雅興的獵手。
他收留劉意，本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篩選”。
這個來自東方的少年，父母雙亡，姑媽失聯，在聖薩舉目無親，溫順得像隻受驚的兔子，孤獨感和依賴性都恰好符合他“觀察對象”的所有特征。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像操控木偶一樣，隨意在這張“白紙”上塗抹想要的顏色，讓劉意成為自己“玩偶計劃”裡最聽話的棋子。
他甚至已經開始構思，如何將劉意的“脆弱”與“依賴”放大，變成他新作品的靈感來源。
可他沒料到，劉意竟然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叛逃”。
這個少年不再唯唯諾諾，不再把他的“施舍”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反而開始規劃“屬於自己的人生”，甚至在錄音裡反複強調“靠自己”。
這簡直是對他掌控力的挑釁，讓他覺得無趣，更覺得惱怒。
錄音還在繼續，劉意斷斷續續說著皮具工作室的日常，林觀潮一直保持回應，語氣始終溫和，沒有刻意的討好，也沒有居高臨下的施舍，更沒有一絲想要“操控”劉意的意圖。
凱撒的眼神漸漸變了，最初的冷漠像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探究——這個女人，為什麼要幫劉意？僅僅是因為“同胞”的情誼嗎？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加快了摩挲錄音筆的速度，眼神緊緊盯著桌麵上的文字稿，像是要從那些冰冷的文字裡，挖出這個女人隱藏的秘密。
隨著錄音裡林觀潮的聲音反複出現，他的探究又漸漸變成了癡迷。
他特意將“靠自己的雙手生活才了不起”這句話反複播放，閉上眼睛，仔細聽著她說話的語氣。
沒有激昂的口號，隻有平靜的篤定，卻像一把溫柔的刀，輕輕劃破了他習慣的“掌控”世界。
他的指尖離開錄音筆，轉而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節奏緩慢而規律，像是在計算某個精密的公式，又像是在為一場即將開始的“狩獵”倒計時。
最初，他在劉意的帆布包夾層裡縫了微型監聽器，不過是因為不滿這個“選中”的棋子想要逃離。
他不允許自己的“作品”脫離掌控，想實時掌握劉意的動向，看看他到底在和誰接觸，想在他徹底走遠前，用“斷租”“散播謠言”等手段，重新將他拉回自己的“棋局”。
可監聽器裡傳來的信息，卻讓他的注意力徹底偏離了軌道。
一次又一次，“林觀潮”這個名字像種子一樣，在他心裡生根發芽，漸漸長成參天大樹。
她幫劉意找唐人街皮具工作室的招聘信息，熬夜幫劉意改簡曆，甚至還借給他房租，讓他搬出了自己安排的住處，教他如何規劃未來。
他的注意力，像被磁石吸引般，漸漸從劉意身上轉移到了這個名為“林觀潮”的東方女人身上。
這個女人太有意思了。
她能精準地找到最適合劉意的工作，能不動聲色地引導劉意擺脫他的控製；更讓他意外的是，她竟然能隱隱察覺到他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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