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傅慎行狼狽逃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儘頭，辦公室厚重的隔音門緩緩閉合，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
運動過後，那股因沈夢雪離去和被傅慎行挑釁而翻騰的暴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死寂。
回到辦公桌，陸鑫雙手交叉很久都沒有動作，就這麼靜靜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目光空洞地落在對麵牆壁上價值不菲的抽象畫上。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界限分明的光影，將他半身籠罩在明亮中，半身沉在陰影裡，一如他此刻分裂的心境。
保鏢們無聲地退至各自的警戒位置，磐石守在門口，蒼鷹和夜鶯隱入視覺死角，白露則悄然移動到茶水間，開始無聲地準備熱茶。
他們敏銳地感知到，此刻的陸鑫需要的是絕對的安靜環境。
而當喧囂褪儘，沈夢雪那句冰冷的“朋友”和“好聚好散”的回答。
再次尖銳地刺入腦海，但與機場時的灼痛不同，此刻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和……荒謬感。
“嗬…”一聲極輕的自嘲從他唇邊溢出，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這聲音不是對傅慎行，也不是對沈夢雪，而是對他自己。
他緩緩閉上眼，強迫自己從憤怒、不甘和情傷的漩渦中抽離，像一個冷酷的外科醫生，開始解剖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為。
畫麵在腦海中飛速閃回：那天拍賣會上，傅瑩得意洋洋地展示那幅《塔希提少女》，他嘴角勾起的那抹譏誚；他當著全場名流的麵，用一種近乎挑釁的語氣揭露畫中隱藏的驚天秘密——價值百億歐元的債券的秘密。
當時，他享受著傅家瞬間崩塌的驚愕與絕望，享受著眾人敬畏或恐懼的目光……
“大傻逼！”
然而，此刻複盤之後，陸鑫在心底清晰地吐出這三個字，冰冷而精準地砸向過去有點飄的自己。
唉，高調！愚蠢的高調！如果當時能略微忍一忍，那麼此刻的結果，又會是如何？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是風暴過後的廢墟，隻剩下冰冷的理智在審視著廢墟中的每一塊殘骸。
那幅畫！價值百億歐元的債券！這本該是一張多麼完美的、無聲無息的王炸。
隻要他當時忍下那口氣，低調地拍下那幅畫，像收藏一件普通藝術品一樣帶回家。
誰會知道？傅瑩隻會以為坑了他一筆小錢而沾沾自喜，傅家依然沉浸在他們虛假的繁榮裡。
他可以悄無聲息地取出債券，握在手中，在最關鍵、最致命的時刻拋出，給予傅家真正毀滅性的一擊，付出的代價僅僅是拍賣會上的一點溢價而已。
而現在呢？他提前引爆了這張牌。
雖然重創了傅家麵子，但對他們卻沒多大傷害，也徹底暴露了自己的鋒芒和意圖，更是將自己推到了傅家瘋狂反撲的最前線。
此刻，傅家如同受傷的野獸，必定會傾儘全力，用儘一切明槍暗箭來撕碎他。
他沒有因此而贏得了先機，更是付出了提前暴露、陷入與之纏鬥的代價。
為了對抗傅家後續暗地裡的反撲，他不得不通過捐贈債券上層關係，高薪聘請了蒼鷹他們這支頂尖的安保力量——這又是一筆巨大的、本可避免的開銷。
更為了打擊傅家的核心產業，他選擇了最笨拙、最低效的方式：砸錢給傅家的對手打價格戰。
結果呢？錢像流水一樣花了出去，傅家根基深厚，傷了些皮毛，遠未及筋骨，自己卻白白損耗了大量寶貴的現金流。
這些天來，他就像一頭被憤怒和自負蒙蔽了雙眼的蠻牛，橫衝直撞，看似威風凜凜，實則處處破綻，每一步都在浪費自己的優勢，都在增加成本和風險。
沈夢雪的離開，何嘗不是對他這種失控狀態的一種無聲的否定？
她或許並非不愛，而是畏懼了，畏懼他身邊越來越濃烈的硝煙味，畏懼他越來越不加掩飾的戾氣與鋒芒。
“沉默成本……”陸鑫再次低聲念出沈夢雪最後的話，這一次，他咀嚼出了更深層的意味。
她拋棄的不僅僅是這段感情，更是他過去那種衝動、高調、不計代價的處事方式帶來的巨大沉沒成本！
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麵，發出規律的輕響，像是在為過去的錯誤敲響喪鐘。
眼神中的戾氣徹底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海般的幽暗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