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荒野陰沉得仿佛吞噬了一切色彩,泥濘的土地踩上去像要把人扯住,枯枝敗葉貼在靴底,發出微不可聞的“咯吱”聲。
烏雲像沉甸甸的蓋子扣在眾人頭頂,連空氣都透著股腐朽的冷意。
蕭然走在隊伍中段,腳步緩慢,視線從身邊一張張疲憊又警惕的臉龐上滑過,內心那股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
已經幾日了。
飲水無故消失,糧袋被劃破,夜裡巡邏的士兵說營地外有黑影徘徊,甚至沿途標記的方向也悄然變化。
有人在暗處窺視他們,一點點收緊獵網,隻待合攏。
走在最前方的王毅,步伐穩健,卻明顯透著幾分遲疑,手始終握在刀柄上,整個人像一把拉滿的弓。
“昨晚楊林看到黑影了。”王毅低聲開口,側頭看了眼蕭然,嗓音壓得極低,生怕驚擾了什麼,“你覺得呢?”
“那天下雨時,我就看到了那個黑影。”蕭然側目瞥他一眼,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冷意,“我們中有內應。”
王毅腳步微頓,眼神驟冷,拇指緩緩摩挲著刀柄上的紋路。
蕭然回頭望了一眼尾隨在後的士兵們,目光一一掃過。
其中有四人最有嫌疑,因為他們掌管著水源和物資。
楊林,二十出頭,皮膚粗糙,臉上的刀疤像條猙獰的蚯蚓,一雙眼睛卻透著些機靈勁,昨晚第一個報異樣的人。
許文山,身形魁梧,性格耿直,緊跟在蕭然身後,總像護衛般守著,也是蕭然最信任的人。
趙成,走在王毅身邊,沉默得像座雕像,目光一直落在前方,仿佛對身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孫虎,縮在隊伍末尾,低著頭,時不時四下張望,像隻驚弓之鳥,每次目光與蕭然對上,都立刻慌亂地避開。
蕭然目光冷淡,仿佛要將這幾人一層層剖開。
越是平靜無害,越讓他覺得危險。
“你懷疑誰?”王毅低聲問,餘光也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眼底暗藏殺意。
蕭然唇角微微挑起,冷淡道:“都像,又都不像。”
王毅皺眉,冷笑一聲:“太子殿下說話還真玄乎。”
蕭然並未反駁,繼續邁步前行。
——隻有真正亮刀子的時候,才能看清誰在躲閃。
“翻過前麵這座山脈,地勢便會平坦許多。”王毅沉聲道,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聲音像磨刀石一樣,透著冷硬和疲憊。
士兵們低聲應和,步履沉重,雨後的泥濘讓每一步都更加艱難。
然而,就在踏入山腳之時,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飄入鼻腔,仿佛潛伏許久的死物,終於暴露在空氣之中。
“這氣味……又來了。”許文山捂住口鼻,眉頭緊鎖。
蕭然停下腳步,眼中寒光微閃。
三日前,隊伍曾路過一處廢棄的村莊。
那時,腐臭氣息便在風中若隱若現,眾人未曾在意,隻將其歸咎於荒野中隨處可見的動物屍體。
但蕭然記得,當他們路過村口時,有士兵吐了,村中井水渾濁,井沿上殘留著詭異的褐色汙漬。
如今,這氣味再次出現,腐臭愈發濃烈,似乎隨著濕氣在他們周圍蔓延開來。
“不好,楊林倒下了!”趙成的喊聲打破了寂靜,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隊伍後方,楊林突然踉蹌幾步,重重倒在泥濘中,臉色青白,渾身濕透。
“扶起來!”王毅沉聲道,眾人七手八腳地將人抬到路邊。
趙成探了探那人的額頭,觸手滾燙,眉頭頓時擰緊:“發燒了,像是中了邪。”
蕭然緩步走近,蹲下身,掀開士兵的袖子,目光凝在他手臂上。
皮膚下透著隱隱的紅色斑點,分布零散而密集。
蕭然心頭一沉。
“瘟疫。”
冷硬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宛如釘子般釘入眾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