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沈府·書房。
夜色深沉,微風吹動竹影,映照在沈府書房的窗欞上,斑駁陸離。
書案前,沈崢端坐,燭火映照著他鬢角的白發,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愈發沉穩而蒼老。
他的手中,握著燕王遞來的名單,指腹緩緩摩挲著那一行行名字,眼神深邃。
孫虎靜靜站在一旁,目光沉穩,靜待沈崢的回應。
“這份名單,的確有分量。”沈崢低聲道,語氣平穩,卻透著一絲深思熟慮的意味。
孫虎微微頷首,沉聲道:“太傅,這些人,或許是殿下在天都能依仗的力量。”
沈崢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眯起眼睛,看著這份名單上熟悉的名字——有些是當年太子蕭景玄的舊部,有些是曾經對太子頗有好感的朝臣,還有的,則是那些對攝政皇妃林婉柔心懷不滿、卻又不敢公然反對的官員。
這些人,有的曾在朝堂之上高聲辯護,有的曾在風雨飄搖之時遞來暗中扶持的手,也有的,在蕭然被廢之後,明哲保身,冷眼旁觀。
沈崢的目光在一處名字前停留許久,指尖不由得微微用力,仿佛透過這薄薄的紙張,能看到多年以前的舊事。
他忽然有些疲憊,緩緩閉上眼睛——他還記得,那時的蕭景玄,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
“沈師,若我治國,如何才能令天下大興?”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個秋日,庭院之中,金黃色的銀杏葉飄落,蕭然穿著一身青衫,手中握著一本《貞觀政要》,站在沈崢的書房門口,眼神清亮而迫切。
沈崢放下手中的筆,望著少年那雙熾熱的眼眸,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種難得的期許。
“治國,先要知人。”
他伸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史書,放到蕭然麵前,目光平靜而深遠。
“帝王若不識人,便會被蒙蔽。若不能擇人,則必定誤國。你可知,曆代帝王最忌憚的是什麼?”
蕭然皺起眉頭,思索片刻,認真回答:“外戚?權臣?”
沈崢搖了搖頭,緩緩道:“是自己選錯了人,卻又無力回頭。”
蕭然神色一震,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沈崢緩緩起身,站到書房窗前,看著窗外庭院中飄落的銀杏葉,輕歎道:“人心易變,世事無常。你所信任之人,今日可為你赴死,明日亦可棄你而去。若你未來執掌天下,便要記住,信任是最珍貴的東西,卻也是最易破碎的東西。”
蕭然默默地聽著,手中的書頁被指尖緩緩翻過,眼神愈發沉靜。
沈崢回過頭,看著他,忽然輕聲問道:“景玄,若有一日,世人皆背離你,你該如何?”
蕭然沉默了片刻,忽然抬頭,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目光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會讓他們再一次追隨我。”
沈崢微微一怔,旋即失笑:“好大的口氣。”
但那一天,他卻在心底第一次承認,這個少年,或許真的有帝王之姿。
回憶至此,沈崢緩緩睜開眼睛,眸色深邃如淵。
他輕輕叩擊著書案,目光幽沉:“他……真打算回來?”
孫虎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道:“殿下不會讓天都決定他的去留,他自己會選擇時機。”
沈崢沉默片刻,忽然輕歎一聲,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眼底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太子之位,本該是他的。”
這句話,他說得極輕,幾乎是在喃喃自語,但房中寂靜,孫虎聽得清清楚楚。
他靜靜看著沈崢,未曾接話。
他知道,沈崢當年輔佐先帝,對蕭然的廢黜雖未曾表態,但從未真正認同。
而今,時局變化,沈崢是否願意站出來,才是這次會麵的關鍵。
沈崢緩緩起身,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一卷史書,翻看片刻後,又輕輕合上。
“蕭景玄若要回來,不能是‘叛軍之首’,而必須是‘正統回歸’。”他的聲音淡淡,卻字字鏗鏘。
孫虎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太傅果然深思遠慮。”
沈崢擺了擺手,語氣緩緩:“燕王雖能攪局,但他無法決定天都的最終歸屬。若殿下想贏,不僅需要兵力,更需要名正言順的身份。”